第1059章 910家
切里昂回到了分配的宿舍,带著满身的疲惫与隐隐的头痛,重新躺回光秃的床板,几乎瞬间便沉入了昏睡。
然而,他的父亲——卡伦迪尔——却没有这样的『福份』。
在遥远的洛瑟恩,战争留下的创伤远未愈合。
卡伦迪尔独自坐在自家倒塌的房舍前,用几块勉强垒起的碎砖充当凳子。他闷著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抽著烟,烟丝辛辣的气息与他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缠绕在一起。
他的妻子莱莉安则带著家人们,在已成废墟的家园中小心翼翼地翻找著。
她们的动作细致而执著,带著手套的手挪开断裂的木头,拂去碎瓦,试图从碎片中找出任何还能使用或有点价值的东西,尚未碎裂的瓷碗,甚至是一小块尚且完整的织锦碎片。每一点微小的发现,都让她们眼中闪过片刻微弱的光,旋即又被更大的沉重所淹没。
生存是此刻最务实的需求,悲伤是必须压制的奢侈品。
就在这沉闷的清晨,街道远处传来了两轮车轮毂转动时特有的吱呀声。
是阿拉尼翁。
他骑著两轮车,穿越街道,看到熟悉的邻居时,他挤出笑容,向熟悉面孔点头打著招呼。
「回来了,阿拉尼翁?」
「嗯,回来了。」
「没事就好……」
邻居们回应著,语气里有发自内心的关切。但阿拉尼翁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似乎还掺杂著一些别的、他读不懂的东西,是怜悯?是欲言又止?
他说不清,只觉得那眼神怪怪的。疲惫与心悬一线的紧张耗尽了他的心力,此刻他无暇细想,只想迫切地回家。
当那个熟悉的街角转过,家的轮廓映入眼帘时,阿拉尼翁愣住了。
愣得如此彻底,以至于两轮车前轮猛地磕在一块碎砖上,车身剧烈一晃,险些失控。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堪堪稳住,双脚趔趄著撑住地面。
他停了下来,手有些发抖。
「阿拉尼翁!」
第一个看到他的是卡伦迪尔,这位一直沉默如石的父亲,像被瞬间注入了生命力。他扔下抽到一半的烟,猛地从砖块上站起身,几乎是小跑著冲了过来,脚下的碎石被他踢得哗啦作响。来到儿子面前,这位素来不善于表达情感的老水手,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双臂,动作甚至有些笨拙的急促。
「父亲。」阿拉尼翁的声音有些沙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个词。
他迎向了父亲的拥抱。
那不是一个轻柔的拥抱。
卡伦迪尔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用力地、几乎是捶打般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然后紧紧抱住,仿佛要确认这血肉之躯的真实存在。阿拉尼翁能感觉到父亲衣物下紧绷的肌肉,和那微不可察的颤抖。
「阿拉尼翁!」
「阿拉尼翁……」
紧接著,是母亲莱莉安带著哭腔的呼唤,是爱人伊拉娜惊喜交加的声音,还有年幼的儿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时含糊的喊叫。
所有的搜寻、所有的忧虑、所有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女人们扔下了手中翻找的物件,不顾尘土弄脏裙摆,飞奔而来。
一家人,就在已是废墟的家前,紧紧地、毫无缝隙地拥抱在一起。莱莉安的泪水瞬间打湿了儿子的肩头,她的手掌不住摩挲著阿拉尼翁的脸颊和手臂,检查他是否完好。
伊拉娜将脸埋在阿拉尼翁的颈窝,无声地抽泣,手臂环抱得那样紧。儿子紧紧抱著父亲的大腿,仰起的小脸上又是笑又是茫然。
卡伦迪尔退开半步,但一只手仍牢牢抓著儿子的胳膊,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巡视,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地、一遍遍地点头,那紧抿的嘴唇和发红的眼眶,诉说著比言语更多的东西。
这一刻,这个由血肉、泪水与无声誓言紧紧缠绕的圆环,散发出比任何完整建筑都更为坚固的生命力。
家还在,人齐了,这便是灾后废墟之上,第一块、也是最坚实的一块重建基石。
「安妮瑟拉呢?」
短暂的拥抱带来的温暖尚未散去,阿拉尼翁便松开手臂,目光快速扫过围在身边的家人,随即心头一紧,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发现他的妹妹不在家人的行列中。
他之前一直在城墙活动,但也听说了避难所里发生的种种。
「她……她被征召了。」母亲莱莉安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声音有些复杂,混杂著不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征召?」阿拉尼翁的语调陡然升高,充满了不可置信。这个词在战后洛瑟恩的语境里,带著太多不确定的意味。
「她昨天在野战医院帮忙的时候,展现了……嗯,良好的素质。」父亲卡伦迪尔接过话头,他的解释更具体,也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积极一些,「那些杜鲁奇看中了她,想培养她,让她成为一名医生。」
说著,卡伦迪尔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从一个父亲最朴素的视角出发,安妮瑟拉能成为一名医生,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出路。这意味著稳定,这是一份在任何时代都备受尊重的职业。
阿拉尼翁脸上的表情却定格在一种更深的错愕中。
他是一名海卫,亲身接触过杜鲁奇那套高效而严酷的军事体系。就在昨天下午,他还因手掌被烫伤起泡,接受过杜鲁奇医生的简单处理。
他深知那些手法精准利落的杜鲁奇医生,在成为医生前需要经过何等苛刻的选拔与训练,成为医生后,那看似光环的背后,更是无休止的学习、深造与近乎冷酷的责任。
现在,他父亲告诉他,那些以严苛著称的杜鲁奇,准备将他那个在战前只学过一些草药知识和简单外伤处理的妹妹,培养成他们体系中的一名医生?
这……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
震惊的浪潮退去后,理智告诉他:这确实是好事!
一种混杂著难以置信与如释重负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属于兄长的、欣慰却仍带著些许恍惚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刚浮现,目光扫过周围那片熟悉的、却已化为瓦砾堆的家园时,便又迅速地消失了。现实的冰冷触感瞬间压倒了那点喜悦,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挪开,落向隔壁同样狼藉的街道——那里也有大片倒塌的建筑,焦黑的梁木刺向天空。
他知道那道狰狞的破坏痕迹从何而来,那是巨龙坠落时砸出的毁灭路径。不幸的是,他的家,他长大的地方,恰好就在这条路径之上。
「你……休假了?」卡伦迪尔察觉到了儿子情绪的快速起伏,将话题转开,声音里带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没有……」阿拉尼翁低低应了一声后,在妻子伊拉娜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随即再次将懵懂的儿子稳稳抱起,搂在怀中,「我被选中了。」
「什么?」卡伦迪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份刚因团聚而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我昨天……在航道指挥防御作战,表现……还算过得去,所以被选中了。」阿拉尼翁说得简单,避开了具体的危险与血腥,「一会儿,我要去送我的战友……走完最后一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也随之垂下。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旁边空地上停放的一具简单却庄重的木质棺椁。棺椁上覆盖著一面旗帜,那旗帜的样式让他瞳孔微缩。
上下两端为厚重的暗红色,中央部分是沉郁的黑色,一道闪亮的银色长线将红与黑清晰地隔开。而在黑色区域的中央,赫然是一只以红线绣制、姿态凛然、象征著凤凰王权威的展翅凤凰。
「这是……?」
「卡希尔,管理我们这片街道的杜鲁奇官员。」卡伦迪尔的声音里带著一种复杂的唏嘘,「他……死在昨天的混乱里,我也被选中了,一会儿,要送他走完最后一程。他虽然是杜鲁奇……但他是一个好人!」
阿拉尼翁沉重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最终化为一声重重地、仿佛要将胸中块垒都吐出来的叹息。战争的余波以如此具体而突兀的方式,将死亡与责任同时推到面前,无论是曾经的敌人,还是亲密的战友。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片废墟,落在家人们已经重新开始忙碌的身影上。
「我们的家……」
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杜鲁奇那边答应会组织人手帮我们重建,不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卡伦迪尔解释道,语气里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务实,「不过,房子能重新立起来,里面的家具,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他说著说著,转过头,望向那片承载了无数记忆、如今却需要一砖一瓦重新拼凑的废墟,望著在其中埋头苦干的家人,最终也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之前听卡希尔提起过:无论建筑是否在战火中侥幸留存,整个老城区都将有计划地被系统性地拆除。这些建筑太过古老,布局陈旧,基础设施落后,已远远不符合洛瑟恩未来作为首都的发展需求。
他清楚地记得,卡希尔在谈论这件事时,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同样,他清楚地记得那些细节,新城区的建筑将统一变成联排的五层楼宇,道路会被大幅拓宽,光照和通风都将得到改善。
原先拥挤相邻的两个小街道,会被合并成一个内部带有花园绿地的环形联排建筑、街区。
每栋联排楼的第一层规划为临街店铺,业主可自行经营或出租;第二层和第三层建议用于出租,以产生稳定收益;第四层、第五层及阁楼则留给业主家庭自用。
如果家庭成员不多,第四层同样可以考虑出租。
每栋建筑将配备至少两台升降机,他不太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但听说是一种能轻松上下楼的机械装置,以及地下停放马车和储存货物的空间。
虽然对这些新概念感到陌生,但他牢牢抓住了核心:新建筑的居住面积将远超从前,并且土地的永久所有权与建筑产权,依然属于他这个原住户。
卡希尔还帮他算过一笔帐:如果临街店铺和第二、第三层全部顺利出租,那么产生的租金收益,足以保证他和他的家人未来衣食无忧,甚至颇有结余。当然,作为代价,他需要向万民院下属机构支付一定的物业管理费和委托出租的中介佣金。
得亏阿拉尼翁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非什么穿越而来的异界灵魂,否则此刻他嘴里恐怕早就忍不住蹦出几句「AUV」、「撒」、「拆迁暴富」、「房产置换」、「阶层飞跃」之类的怪话了。
对他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带著金属和图纸气味的未来图景,虽然诱人,却也陌生得让人心里发空。
这场波及整个洛瑟恩老城区的大规模改建计划,是达克乌斯充分权衡与推动的决策。生活在洛瑟恩的世代阿苏尔居民,是基本盘之一,那赫赫威名、支撑起海防脊梁的洛瑟恩海卫,正是从这些家庭的子弟中走出来的。
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或许有些夸张,但该有的照顾与长远安排,必须到位。
决不能像大城市变迁中发生的那样,让原住民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户口和用以支撑身份的口音,然后一家人局促在几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守著飙升的资产估值却过著紧巴巴的日子。
当别人已经住进宽敞明亮、设施齐备的新式居所时,洛瑟恩的平民若还停留在需要去公共水井打水、使用简陋公厕的旧时代平房里,那便是达克乌斯的失败。
新的设计充满了务实的考量:业主家庭可以居住在光照最好、视野最开阔的顶层,享受新时代设施带来的便利。
而第二层和第三层那些同样舒适、便于出入的单元,则可以出租给那些逐梦洛瑟恩的臭外地……不,是年轻一代!他们将为城市带来活力与税收,而他们的租金,则将转化为本地原住民家庭稳定可靠的长期收入来源,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这不仅仅是在重建砖石土木,更是在重塑新时代社会的经济基础与社区关系。
卡伦迪尔站在废墟前,试图在脑海中勾勒那幅由图纸变为现实的未来街景:坚固的新楼、宽阔的街道、中央的花园、往来的人流、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以及可能从楼下店铺飘来的面包香气或金属打磨声。
未来依旧充满不确定性,但至少,这条由废墟通向新生的道路,其方向已被清晰地标示出来,并且看起来,并非遥不可及?
「我昨天在航道……击杀了至少三只巨龙。」
阿拉尼翁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他顿了顿,「杜鲁奇接下来需要确认战绩,走完流程。一旦确定之后……」他说到最后,放下了儿子,摸了摸儿子的头,随后用右手的食指指尖,明确而有力地点了点自己胸前里怀兜的位置。
他的表达再清晰不过,战绩确认,他将获得一笔相应的特殊津贴。这笔钱,足够让这个刚刚失去家园、一无所有的家庭,平稳渡过眼前最艰难的关口。
在短暂的射击过程中,这名海卫取得了如果他能活过今天,能吹一辈子,能一直吹到死的辉煌战绩。这是那种能让人吹到皱纹爬满脸、牙齿掉光都要反复提的事迹。
如果不是伊泰恩王国沿海地区没有陆葬的传统和文化,甚至能将今天的战绩刻在墓碑上。那些前来墓园祭拜的后来者,或许会停下脚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著这些文字,发出低声的惊叹:「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867章)
这名创造了奇迹的海卫,正是阿拉尼翁!
取得如此辉煌战绩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在他那同样曾是海卫、深知其中艰难的父亲面前,好好地吹嘘一番。
这并非虚荣,而是战士之间对荣耀最直白的共享,是对父辈期许最有力的回应。
果然,听到这句话,卡伦迪尔瞬间瞪大了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怀疑,随即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自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确认什么,却又被这过于惊人的消息冲击得一时失语。
而阿拉尼翁,则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微微昂起了头。晨光落在他染著疲惫、却格外坚毅的侧脸上。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一抹混合著疲惫、如释重负与深藏功名的骄傲神情,自然而然地浮现。
这份骄傲,并非张扬,而是历经生死考验、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后,从骨子里透出的沉稳底气与无愧于心。他看向父亲的眼神,仿佛在说:「看,父亲,我没给洛瑟恩海卫丢人,也没让这个家,在我手里垮掉。」
在杜鲁奇尚未来到洛瑟恩之前,卡伦迪尔一家虽不富裕,但凭借勤恳与海卫的津贴,尚能有些许余钱,生活平稳。杜鲁奇入主后,推行了新的劳役与配给制度,只要肯出力干活,基本的吃穿用度倒是不缺。二儿子切里昂在随舰队离开前,也已将自己积攒的津贴悉数交给了母亲莱莉安,为家里留下一份保障。
而卡伦迪尔,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扫兴的人。尤其是此刻,面对长子用生命搏杀换来的、足以照亮家族阴霾的辉煌战绩,他心中翻涌的,首先是如同巨浪拍岸般的自豪。
家是由一个群体组成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义务为家庭付出——这固然是他深信不疑的准则。但当这份付出以如此惊天动地的方式呈现时,他选择先将那些关于开支、重建的务实考量暂放一边。
作为一个父亲,更作为一名经历过风浪的老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击杀三只巨龙背后,意味著何等勇气、技术与运气。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份震撼与荣光都吸进肺腑,刻进记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先是被重磅消息砸中的短暂空白,随即,光芒骤然亮起,那是无法伪装的、近乎灼热的骄傲。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最终化为一个巨大、甚至显得有些傻气的笑容,常年被海风刻出的皱纹,此刻都舒展开来。
「好!」
他猛地喝出一声,声音洪亮,带著哽咽般的颤音,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力量,「干得好!阿拉尼翁!」他上前,不是拍肩,而是双手重重按在儿子的双肩上,目光如炬地直视著儿子的眼睛,「不愧是我的儿子!不愧是我们这条街走出去的海卫!」
他的夸奖直接、炽热,毫不含蓄。这是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最高级别的认可,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成就最赤裸裸的褒奖。他不会华丽的词藻和修辞,但这最朴素的激动与肯定,比任何长篇颂词都更有分量。
接著,他一把将阿拉尼翁拉进怀里,结结实实地又是一个拥抱。这次拥抱持续得更久一些,他能感觉到儿子身体瞬间的僵硬,然后慢慢放松。卡伦迪尔用力闭了闭眼,将可能涌出的、属于老父亲的泪意逼了回去,只是在儿子耳边重重地说。
「活著回来……比什么都强!」
片刻后,他松开手,神情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眼中的光彩未减。「家里的事,别担心。」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叮嘱,「你该忙什么,就赶紧去,把事情做得漂亮,家里有我和你母亲。」
阿拉尼翁在父亲这一连串毫不掩饰的激动与肯定中,原本那点刻意昂头的骄傲,化为了更扎实的温暖与底气,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得走了!」
本来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是抽出空隙,硬赶回来看看家里的情况。现在,必须立刻赶回避难所那边的集结点。
不然……
他没有再多说,利落地转身,家人的目光追随著他的背影,充满了骄傲与担忧。
卡伦迪尔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儿子骑上两轮车,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才缓缓吐出那口一直提著的气,回头看向废墟和忙碌的家人,脸上依旧带著那抹未曾褪去的、自豪的笑容。
随后,卡伦迪尔又缓缓坐回了那几块勉强垒起的碎砖上,他没有像家人那样投身于废墟的翻找,而是选择安静地保存体力,将呼吸调整得平缓而深长。他深知,接下来要走的那段路很长,且要求绝对的庄重与肃穆。
能被选中参与其中,本就是他从未想过的殊荣,甚至带著几分匪夷所思的意味。他决不能,也决不允许自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因体力不济而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池。
时间过去了大约十五分钟。
就在卡伦迪尔闭目凝神之际,一片异样的寂静忽然笼罩了这片街区。并非万籁俱寂,而是一种嘈杂声被无形屏障滤去后、连空气流动都变得缓慢的凝滞感。
他似有所觉,睁开眼,抬起头,几个人影不知何时已静静立于他身前的街道上。
为首者,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优雅如天鹅却又带著不容置疑威仪的身姿,正是芬努巴尔,洛瑟恩的王子,之前备受质疑、昨天洛瑟恩之战落幕后,在联盟中举足轻重的阿苏尔领袖。王子没有穿著华丽的宫廷服饰,而是一身简洁肃穆的深色衣袍,面容平静,目光深邃。
而在芬努巴尔身后侧方,还站著几位他全然陌生的存在。
没有预先的通传,没有随从的喧哗。芬努巴尔的到来如此突然,又如此安静,仿佛他本就该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片平凡的废墟前。
卡伦迪尔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被他强行稳住。他立刻站起身,动作因久坐而稍显僵硬,但他迅速挺直了背脊,将沾著尘土的外套下意识地抻平。
起初,他不知道芬努巴尔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那几位陌生的大人物是谁,但他一刹那就想明白了,这无疑意味著接下来那件事的规格与重要性,远超他之前的想像。
他屏住呼吸,等待著指令,周遭的废墟,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破碎的家园,而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肃穆的仪式舞台边缘。
而他,一个老海卫,一个阿苏尔,一个平民,正站在舞台的入口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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