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凡尘画卷
青州,临川郡,白河镇。
王家祖上曾出过宫廷画师,侍奉御前,也曾风光一时。
随圣驾南巡时留下的《江山万里图》,至今仍悬于皇家内库,算是一份殊荣。
然宫闱倾轧如刀,世事沉浮,不过两代,王家家道中落,便又迁回了青州老家。
好在丹青技艺代代相传,未曾断绝,到王守业这里,也在青州扎下了根。
三代经营,白河镇上,【王家画铺】的匾额又渐渐有了分量。
方圆百里,谁家有红白喜事、祠堂祭祀,或是哪家富户想在厅堂添几分雅致,都愿请王家画上几幅。
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殷实安稳。
……
东厢画室里,墨香淡淡。
王守业站在书案旁,看着儿子手中的狼毫,沉声指点。
“握笔要稳,手腕放松,不要僵。”
六岁的王耀跪坐在矮凳上,身子挺得笔直,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勾勒线条。
“勾勒留白,虚实相生,这是画道根基,你且先将这几笔练熟……”
王守业话音未落,却见儿子的笔尖顿住了。
笔尖的墨汁颤了颤,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迹。
“怎么又走神了?”
王守业皱了皱眉,伸手在儿子脑袋上轻拍一下:“昨晚又没休息好?”
王耀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爹,我最近总做些奇怪的梦。”
“稀里糊涂的,醒了也记不太清,脑子里乱乱的。”
王守业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笔,在笔洗里涮了涮。
这孩子近些天时常说些梦话,前言不搭后语。
请镇上的郎中瞧过,只说孩童心思活泛,思虑过多所致,开了几剂安神的方子,却不见效。
“罢了。”
王守业将笔搁回白玉笔山,声音温和下来:“今日便到这儿吧。”
他看了眼儿子懵懂的小脸,心中那点严父的念头便散了。
画画本是修心养性的雅事,若成了负担,孩子怕是要生了厌弃之心。
王耀应了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
脚刚落地,就见门帘微动,一只金黄的小橘猫跃了进来。
紧接着,一只小黑狗也哼哧哼哧跟了进来,尾巴摇得欢快。
猫儿眼眸圆.润如琉璃,透着股高傲与灵气。
狗儿则是狗鬼祟祟,眼神里透着股睿智。
王耀顿时来了精神,弯腰把小猫捞进怀里:“圆圆来啦。”
王守业看着这一猫一狗,摇了摇头。
那是两年半前的一个雨天。
不到四岁的王耀蹲在自家门口,盯着屋檐下一团瑟瑟发抖的黑影。
那是一只小黑狗,浑身湿透,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娘!”王耀扯着嗓子喊:“有狗!”
王夫人闻声走来,还没开口,就见儿子已经把那脏兮兮的小东西抱进了怀里。
“娘,它好可怜,我要养它。”
王耀仰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王夫人无奈叹气:“那便捡回来养着吧。”
小黑狗就这么进了王家的门,被取名为“刚子”,因为是“刚捡来的”。
半年后,又是一个雨天。
这次是一只金色的小猫,奶声奶气地叫着,蜷缩在王家门口的老槐树下,被雨水淋得像个小毛球。
王耀见了,又迈不开步子了,再次把它抱了回来。
“娘!又有!”
王夫人揉了揉额角,到底疼孩子,也由着他去了。
因那猫眼如圆月,王耀便唤它“圆圆”。
说来也怪,一猫一狗虽是王守业夫妇每日喂食,却从小就和王耀格外亲近,整日里围着他打转。
王守业有时甚至觉得,若是耀儿想让刚子咬自己一口,这蠢狗怕不会有半点犹豫。
“去玩吧。”
王守业摆摆手:“别跑太远,你娘蒸了花糕,稍后便好了。”
“晓得啦!”
王耀应了一声,抱着猫,领着狗,蹦跳着出了画室。
……
院子里阳光正好。
王耀坐在石阶上,把圆圆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它光滑的背毛。
小猫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
刚子趴在他脚边,吐着舌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面。
王耀正想着花糕何时能好,院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王伯伯。”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跨进门槛。
她约摸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小脸生得极其精致,正是隔壁苏家的小女儿,苏玄衣。
王守业从堂屋出来,看见她,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玄衣来了啊。”
苏家与王家是世交,两家早早便为孩子们定下了娃娃亲。
这女娃性子沉静,模样出众,平日里对谁都淡淡的,不苟言笑,唯独对着自家大儿子热情得不像话,简直恨不得日日黏在一处。
王守业朝院里指了指:“耀儿在院里,去吧。”
苏玄衣轻轻点头,脚步轻快地来到后院。
看见石阶上的王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王耀正低头逗猫,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她,不由撇了撇嘴:“姐姐,你怎么又来了?”
苏玄衣也不恼,径直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抱抱。”
王耀抱着猫往后缩了缩:“你怎么天天要抱抱?羞不羞?”
“我们定了亲的。”
苏玄衣理所当然道:“我可是你未来的媳妇,抱抱怎么了?”
王耀脱口而出:“这是包办婚姻,这是违法的!”
“明天我就给咱俩的爹举报了。”
苏玄衣一怔,眉头微蹙:“怎么就违法了?你说什么呢?先生教你的?”
王耀自己也愣住了。
王耀自己也愣住了。
他抓了抓脑袋,小脸上浮起困惑:“不知道……也不是先生教的。”
“我最近不知是做梦还是怎么的,脑子里有时候就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梦到自己好像是个神仙,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一拳就能把白河镇打没了!”
说着,王耀眼神有些迷惘:“但我又梦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那里有高楼,特别特别高的楼,像山一样!有铁鸟在天上叫,还有不用马拉的铁皮盒子满街跑……”
苏玄衣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王耀的头:“梦里的东西,当不得真的。”
王耀却来了兴致,放下怀里的圆圆,后退两步,双手掐了个古怪的诀,向前一推:“呔!天魔真章!”
动作有模有样,苏玄衣唇角勾了勾。
王耀又比了个剑指,虚空一划,对准苏玄衣的脖子:“喝!杀妻证道!”
苏玄衣挑了挑眉。
她忽然起身,作势要打。
王耀哈哈一笑,转身就跑。
刚跑出两步,小橘猫喵喵叫着追了上来,刚子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王耀停下脚步,弯腰将圆圆抱起,揉着它柔软的毛。
苏玄衣慢悠悠地走过来,看着他怀中的金色小猫:“它们还是这么黏你。”
“是啊。”
王耀点头苦恼道:“尤其是圆圆,不理它,它就喵喵叫,抱着它,它还一直咕噜噜的响个不停。”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又道:“对了,我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
“猫猫狗狗很害怕镜子。”
王耀说:“前几天我拿娘的铜镜照圆圆,它看到镜子就愣住,浑身僵硬,半天缓不过神。”
“刚子更是,看到镜子就炸毛,龇牙咧嘴的,恨不得冲过去把镜子里的自己咬死。”
王耀摇晃着小脑袋点评道:“这都是通不过镜子测试的蠢蛋,笨得很。”
说完,他自己又是一愣。
镜子测试又是什么?
苏玄衣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轻声道:“应该不是通不过镜子测试。”
“一个是接受不了自己投胎成了小畜,另一个,是和分魂打架打得太凶,应激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啊?”王耀眨巴着大眼睛:“你说什么?”
“没什么。”
苏玄衣笑了笑,伸手逗.弄了一下金猫的下巴。
残魂和剑灵,真灵不全,只能轮回成小畜。
可怜哦。
这时,王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耀儿,玄衣,快进来,糕点蒸好了。”
两个孩子应了一声,一前一后进了屋。
桌上摆着花糕冒着热气。
王夫人给两人各夹了一块,又取出两个油纸包,一个递给苏玄衣:“玄衣,这一份你带回家,给你爹娘尝尝鲜。”
“谢谢婶婶。”苏玄衣双手接过。
另一个油纸包王夫人递给了王耀:“这份是给林先生备的。耀儿,你去给你曾叔祖送一趟。”
“好嘞。”
王耀点点头,吃过之后,抹了抹嘴,便和苏玄衣并肩走出王家院门。
“我去曾叔祖家啦,姐姐你要一块儿去吗?”
苏玄衣摇了摇头:“我回家了。”
“好嘞。”王耀应了一声,拎着糕点,便向街尾跑去。
苏玄衣站在原地,看着他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直到他转过街角,才轻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家。
青州古镇,青石板路。
王家、苏家、林家都在这一条街上,不过几步路的光景。
林家主是镇上的私塾先生,学识渊博,镇上大半孩子都在他这里开蒙。
林家和王家还是远亲,论辈分,王耀得叫林先生一声曾叔祖。
王耀提着油纸包,一路小跑,很快便到了林家门前。
院门半掩着,他熟门熟路的推门而入,正撞上浇花的林远山。
“曾叔祖好!”
王耀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娘让我送些花糕来。”
“耀儿来了,你娘总是这般客气。”
林先生较六年前已是尽显老态,他笑容和煦,接过糕点放在一旁,却未立刻让王耀走,而是问道:“近日认字怎么样了?《千字文》可读熟了?”
王耀点头:“读熟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林先生考教道:“后面是什么?”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王耀流利接上。
一连背了几句,林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王耀见状,便准备告辞回家。
林远山却想了想,叫住他:“耀儿啊,别急着走,小溪在后院,你去找她玩会儿吧。”
王耀想了想:“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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