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这江湖，不闯也罢
……
柳子城。
铁龙、山鸡、张子昂三骑并驰，斗笠檐下的目光扫过熙攘市集，马蹄踏碎满地余晖。
街角突然传来器物碎裂声，只见几名黑衣恶奴正踹翻老丈的杂货摊，为首虬髯大汉抬手欲打，老丈抱着孙儿蜷缩在地。
三骑骤然勒停，马嘶声刺破喧闹。
山鸡身形如箭，飞身掠过人群，腰间长刀出鞘带起一道寒光，格开恶奴的拳脚，使其跪伏在地。
恶奴们见状欲反扑，却被三人眼神中的冷厉震慑，狼狈逃窜。
三骑未作停留，马蹄声渐远，只留下老丈抱着孙儿叩谢的身影，融入古镇的暮色之中。
暮色四合，临河客栈灯火通明。
铁龙三人掀帘而入，斗笠斜倚桌角，酒坛开封，醇香四溢。
店内三五江湖客散坐，猜拳行令声不绝。
忽闻楼梯处传来沙哑唱腔，一对爷孙抱着破旧琵琶，缓步下楼卖唱，老者面色蜡黄，女童眼神怯懦。
刚唱两句，邻桌几名锦衣汉子便拍案呵斥，酒杯掷向老者，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店内江湖客皆侧目，却无人敢出头。
山鸡猛地拍桌站起，酒坛重重顿在案上，酒液飞溅。
仗义出手，替卖场爷孙解围。
爷孙跪地叩谢，店内江湖客纷纷叫好，主动举杯结交，酒液碰撞声中，侠义之气漫溢客栈。
三兄弟，骑马仗剑游历江湖，红尘炼心。
一日，太和山，夜雨滂沱。
铁龙三人入庙避雨，篝火燃起。
太和山的夜雨，砸在破庙屋檐。
篝火在庙中燃起，映得铁龙、山鸡、张子昂三人暖烘烘的。
三人围坐火边，手里捏着干硬的麦饼。
铁龙用树枝串着一只山鸡，在火上翻烤出油。
山鸡说道：“大哥，我想吃山鸡。”
张子昂啃了两口麦饼，皱着眉头咂咂嘴道：“我现在特想吃肯德基的香辣鸡翅，再配一杯冰镇可乐。”
这古代干粮，确实不好吃，游历江湖，好像他们最开始想的不一样。
铁龙手里转动着烤山鸡的树枝，头也没抬，淡淡道：“二弟，三弟，咱们是来享福的吗？”
张子昂靠在神像底座上，含糊不清地接话：
“大哥，话是这么说，可这江湖也太磨人了。以前在现实世界，天天盼着能白衣仗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身边再来个英姿飒爽的侠女，多浪漫。
现在倒好，绝世武功是有了，侠义之事也做了不少，可天天风餐露宿，下雨只能躲破庙，想吃口热乎的都难。
我现在就想泡个热水澡，再做个足疗，躺床上刷会儿手机，看看短视频。”
“江湖，什么是江湖啊？原来这就是江湖啊。”
“我还想看电视呢。”山鸡叹了口气，眼神飘向庙外的雨幕，
“以前就是武侠片看多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铁龙停下转动的手，把烤好的山鸡递过去，“二弟，吃点山鸡吧。”
山鸡接过山鸡，咬了一口“咱们烤的，真没有沃尔玛门口那家老广烤的好吃。”
铁龙叹了口气：“我们以前总想着能像小说里的侠客那样，一剑闯荡天下，凭一己之力匡扶正义。
可这才不到一个月，我也有点腻了。有时候会想起咱们在现实世界的日子，喝杯小酒，悠哉悠哉，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不用风里来雨里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可江湖，我到现在弄明白了，只不过是我们以前的幻想罢了。”
张子昂点点头：“大哥，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回去了。咱们现在武功也有了，也算圆了武侠梦，不如跟师父说一声，早点回现实世界得了。”
山鸡也附和道：“对啊大哥，现实世界多方便，想吃啥有啥，想玩啥有啥，比在这儿遭罪强。”
铁龙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缎做的小袋子，正是临行前陈甲木转交的，说是师父陈锡亮特意交代的，里面有三个锦囊，让他们每隔至少一个月拆开一个，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就看看。
“师父让我们游历一年，现在才一个多月，不能半途而废。”
铁龙把锦袋放在火边，“这是师父给的锦囊，说想不明白的时候拆开看看。现在刚好一个月，咱们拆开第一个。”
他解开锦袋上的绳结，从里面掏出一个折叠整齐的纸条，展开后，上面应该是师父念，陈师兄写的：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汝三人怀武侠之梦而来，携绝世之武而行，初涉江湖，见红尘喧嚣，感现实之苦，忆旧世之便，乃人之常情。
然修行之路，无论仙途还是江湖，皆需问己本心——汝所求者，究竟是一时之快意，还是长久之坚守？是逃避辛苦之怯懦，还是不忘初心之赤诚？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方能行稳致远。”
三人凑在一起看完，都沉默了。
山鸡说道：“怎么是文绉绉的，三弟你文化程度最高，你翻译翻译，我有点不太懂。”
张子昂用大白话解释了一遍。
山鸡挠了挠头，道：“师父这是算准了咱们会腻啊？”
张子昂也感慨道：“是啊，师父说得对，咱们好丢人啊。”
铁龙点点头，把纸条折好放回锦袋：“师父说得好，问己本心。咱们的本心是圆武侠梦，是行侠仗义，不能因为这点辛苦就放弃。再坚持坚持，完成师父交代的一年之约。”
“哎，看来师父让我们游历一年，是有道理的。这个老登，果然很厉害啊。”
山鸡眼珠一转，看向锦袋：“大哥，师父也太神了，居然能猜到咱们现在的心思。不如咱们把剩下两个锦囊也拆开看看？说不定师父还写了别的。”
张子昂眼睛一亮：“对啊大哥，反正都拆开一个了，也不在乎多拆两个，咱们看看师父还说了啥。”
“可是师父说，最少间隔一个月才能拆第二个。”
铁龙犹豫了一下，他本想遵守师父的嘱咐，每隔一个月拆一个，但心里也确实好奇，师父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想法。
“哎呀大哥，师父又不在这儿，咱们偷偷拆开看看，假装没有拆开不就行了。”
山鸡催促道，“再说了，万一后面有什么重要的提示，提前知道也能有个准备。”
铁龙架不住两人的劝说，也抵不住心里的好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吧，就拆开看看，但看完之后，咱们还是要按师父的要求，好好游历江湖，不能因为锦囊里的内容就乱了方寸。”
他再次从锦袋里掏出第二个锦囊，拆开纸条，上面依旧是陈锡亮的字迹：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汝三人虽兄弟同心，然性情各异，所求亦有细微之别。或有思归之念，或有坚守之意，或有摇摆之心，分歧自生，不必惊慌。
江湖路远，同舟共济，需容彼此之异，守共同之约。
一年之期，非为磨难，实为炼心。待一年期满，汝三人自会明白，此番游历，所得远超想象。切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勿因小异而失大同。”
三人看完，面面相觑。
铁龙震惊：“师父说咱们会有分歧？可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张子昂也道：“是啊大哥，师父是不是多虑了？咱们三兄弟什么时候因为这点小事闹过分歧？”
铁龙也觉得奇怪，师父怎么会预测他们有分歧？
难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心里更加好奇，忍不住拿起第三个锦囊，道：“既然都拆了两个，干脆把最后一个也拆了，看看师父还能算出什么。”
第三个锦囊拆开，纸条上的字迹依旧沉稳：
“‘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江湖之大，人心之复杂，远超汝等想象。汝等行侠仗义，本是善举，然世间善恶，非黑即白？
所救之人，未必清白；所惩之恶，未必十恶不赦。
律法有边界，道德有模糊，世间之事，多有两难。
若遇此事，不必纠结于外界之评判，只需问己本心——所作所为，是否无愧于心？
是否符合良知？
汝三人本性纯良，心存善念，纵有一时迷茫，一时犯错，亦非不可挽回。回归初心，坚守良知，便是正道。师父信汝三人，亦信汝等侠义之心。”
看完这张纸条，三人彻底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破庙里只剩下雨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山鸡似懂非懂说道：“师父……师父的意思是，咱们会迷茫？”
铁龙说道：“我就说不拆，你们非要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干嘛了。”
张子昂若有所思总结道：“大哥、二哥，我跟你们说白了啊！师父就是说，这江湖里头人心忒复杂，哪有啥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咱救的那些人，说不定背地里也不是啥清白货色；咱收拾的那些恶霸，也未必就坏到了骨子里、该杀该剐的地步。
律法这东西有管不着的地方，道德有时候也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好多事儿都是两难的选择。真碰到这种纠结的情况，别管别人咋说、咋看，咱就问问自己的良心——做这事儿心里踏实不？是不是凭着好心去做的？
守住良心做事，那就是正道！师父心里信得过咱，信咱仨的侠义心肠呢！”
铁龙手里捏着三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得不佩服师父的远见，仿佛早已看透了他们未来的路。
虽然现在他们还没遇到师父说的分歧和善恶难辨的事，但师父的话，却像一颗种子，埋在了他们心里。
“师父不是想太多，是看得远。”铁龙缓缓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以后说不定真会遇到这种事。师父给咱们这些锦囊，就是怕咱们到时候迷茫，不知所措。”
山鸡点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不管怎么说，师父的话咱们记下了。现在既然想通了，就继续游历江湖，完成一年之约。等以后真遇到师父说的情况，再拿出来看看就是了。”
张子昂也道：“对！大哥说得对，咱们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后面还有更有意思的事等着咱们呢。”
铁龙看着两个弟弟恢复了兴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铁龙说道：“其实还有最后一个锦囊，师父说，要满一年后再拆。”
山鸡张子昂异口同声说道：“拆拆拆！”
“大哥，直接拆，不拆我心里痒。”
铁龙拿出来，晃了晃。
“真拆？”
“拆！”
“好！”
铁龙拆开，一看之下，骤然站起来！
二人连忙问道：“写的什么？”
“过来一起看。”
三个人脑袋挤在一起！这次文风明显变了。
“铁龙、山鸡、张子昂，
等你们拆开这个锦囊的时候，师父已经羽化了。千万别难过，也别伤心，人这辈子，生老病死都是天定的规矩，我们修道的人，最后能羽化归真，不是啥坏事，也不算真正离开你们，就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们罢了。
这信啊，是师父念，你陈师兄写的。
还记得你们刚进来道修班的时候不？一个个懵懵懂懂的，带着股子傻气，可心里干净得很，满脑子都是想当侠客、行侠仗义的念头，师父看着你们，打心眼儿里高兴。
以后啊，师父不能再跟在你们身边，不能再给你们解答疑惑，也不能看着你们骑马闯江湖、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们以后，做事要懂分寸，该进就进，该退就退，遇到好人就帮一把，遇到坏人就收拾，但得先看清楚是非，别被表面现象骗了。
你们仨虽然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但比亲兄弟还亲。
以后一定要一条心，互相帮衬着，遇到事儿别自己瞎琢磨、瞎决定，多跟甲木、贵五、化云他们商量。
生死这事儿看开点，咱们修道的人，到最后都要回归大道。
最后，师父再嘱咐你们八个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跟临终遗言差不多。
山鸡问道：“三弟，羽化是啥意思？”
“二哥！羽化就是死了，嗝屁的意思！”张子昂眼眶已经红了！
铁龙感觉不对劲：“不对，羽化应该是成仙、飞升之类的意思，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遗书都写好了，师父算的这么准，可能知道自己一年后要嘎掉，怪不得让我们一年后再拆开！”张子昂咆哮。
山鸡哇哇哇哇的开始哭了。
“师父啊，你死的好惨啊！！”
铁龙大叫：“二弟，别哭了，师父还没死！”
“哦哦。”山鸡恍然大悟。
“走！”
“去哪？”
“回山门！”
“对对，回去，不游历江湖了，游历个瘠薄，师父都要死了。”
“是啊，回去多陪陪师父！”
“走走走走。”
“这江湖，不闯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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