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牺牲品
老太太这话一出，几个人面面相觑。
“娘这是真糊涂了。”
蒸菜团子之前，他们去过小卖部买东西，人家好好的。
如果有这么严重的事，村子里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不再重新检查，他们也差不多信了。
买药就买吧，跟老四打电话商量下，三个人分下来每个人也没多少钱。
但可不仅仅是买药吃药那么简单。
余焰仿佛真把自己当成冯家人了，还是主持大局的那个。
“吃药的事说完了，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刚才也说了，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又得了这样的病，以后要怎么照顾，也得拿出个章程来吧。”
“年纪大的都希望一家团圆，她不仅想着冯晚棠这个孙女，也想其他孙子孙女。”
意思没说太明白，其他人也听懂了，就是叫他们把人接回家里去呗。
老太太理解能力退化了，耳朵也有些聋了，在中间和稀泥。
“对呀，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都上班了吗？”
“有空就回来了，工作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跑那么远回来干嘛。”
冯晚棠又垂下眼，生怕嫉妒怨恨的情绪被人看出来。
余焰拉起她的手，指尖冰凉。
他的手心火热，没一会儿就把她的手指也捂热了。
“我记得好像也不是都有工作吧，就算有工作，好歹每个星期还休息两天，冯晚棠从早忙到晚，连休息时间都很少，还能比她更忙？”
“她每天还要回家做午饭、晚饭，不管夏天多热、冬天多冷。这几天为了守着老太太，更是凌晨都要回来。”
“没人心疼她、我心疼。你们不会想着就这么一直把人丢给她吧。”
冯晚棠以为自己脸皮够厚了，也在心里埋怨过。
被余焰直白得说出来，还是发烫发红。
“你只是棠棠的对象，又没跟她结婚，刚才我就想说了，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以前我们就问过，老太太自己不愿意走，能怪谁？”
“棠棠啊，你不会嫌弃你奶奶了吧！你奶奶省吃俭用，把你养这么大，她现在老了，连照顾都不想照顾，你还有良心吗？”
“你妈生你的时候，你堂哥跟堂姐也前后脚生的，你奶奶没有帮过半点忙，最后还是我们自己花钱找的保姆。这会儿需要人伺候了，想起别人来了。”
“棠棠啊，我们都还要上班，哪有时间照顾你奶。我们接走，也没法把她自己留在家里。你辛苦点，反正自己开火锅店，实在不行把你奶接到那边，上班的时候顺带看着她就行了。外人照顾哪有自家人照顾的放心。”
冯晚棠喉咙发干发涩，说不出话来。
连续很久休息不好，耳朵里的耳鸣嗡嗡直响，比平时还要剧烈。
余焰的声音破开这片耳鸣声传了进来。
“法律规定，子女对父母有赡养义务，没有规定孙子孙女对奶奶也有赡养义务。”
“如果冯晚棠不管，就算你们能骂她、街坊邻居可以骂她，但在法律上，惩罚的是你们、而不是她。”
“我不信你们每个人都必须上班，家里连半个人都没有。说到底，就是既不想承担责任，也不想出钱找保姆罢了。”
这话就差直接点大伯母的名字了。
她羞愤道，“我确实不上班，但我也忙啊，也要经常出门，怎么可能天天在屋里待着。”
余焰冷笑，“所以你们不把其他孩子带过来，叫他们看到你们这样对自己的父母，担心以后他们也会这样对你们吗？”
老太太也动了怒，“好了好了，我好的很，哪儿都不去！也不用任何人在家里看着我。”
后面这句话是对冯晚棠说的，“你也不用回来，谁求着你回来住了！全都走！”
“我自己能做饭，什么都能干，用不着你们惦记。”
余焰拉了拉冯晚棠，她没动。
使了点力气，直接把她拉走。
把车开了一段，停在路边，余焰把纸巾递过去，她没动。
叹口气，抬起她的脸给她擦上面的眼泪。
“有什么好哭的，该愧疚的是他们，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冯晚棠摇头。
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心里又酸又苦。
“我只是难受，觉得以前做的都不值得。”
“做了那么多，就换来奶奶那样的态度。哪怕知道她就是那样，可能是因为生病，还是没法接受。”
“远香近臭这句话真没错。堂姐堂哥连个电话也不打，每年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结果她不骂他们一句，反倒是我这个做得多的做错了。”
余焰：“那以后就不管了。”
冯晚棠又犹豫了。
“可万一他们真不管她怎么办？”
余焰心说，爱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给老太太养老送终？为了她耽误自己几年、甚至十几年？
动物虽然也有感情，但远没有人类复杂。
明明她气得要死，嘴上说着不想管，事到临头，还是心软了。
嘴硬又怎么样，再变心也变不了。
余焰：“不会的。”
冯晚棠却不相信。
她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往最坏处想。
人性是最经不起敲打的东西，自私才是本质。
竟然还说她不结婚、生孩子就是自私，真是可笑。
人啊，永远都是严格要求别人，宽松要求自己。
“村子里不少人老了，都是几个儿子女儿家轮流住。我理解奶奶她更想待在觉得舒服的地方，哪里都不想去。”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自私。”
“她赌不会没人真的不管她，只想自己舒服，半点不在乎别人的辛苦。”
“养儿防老，就是个笑话。”
冯晚棠靠在靠背上，养着头，眼泪还在慢慢从眼角往外流。
“人老了就是拖累。如果我爸没死，也没有生病，这份拖累就是他的，他是牺牲品，为了父母要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现在我是牺牲品，生来就是被牺牲的。别人的一个念头就决定了我的一辈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是她。
她为什么要过得那么辛苦，就是所谓命运安排好的吗？她必须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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