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会议在凌晨宣告结束。
当祁同伟与祁同光兄弟二人，并肩走出那座地图上不存在的隐秘院落。
天际线已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泛着清冷的鱼肚白。
京城的晨风，带着独有的肃杀凉意，穿过林间。
兄弟二人沉默着，脚步踩在铺满金色碎屑的银杏叶上，沙沙作响。
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如一头蛰伏的猛兽，依旧在原地静候。
高育良老师在会后，被老李单独留下。
显然，风暴的核心之处，还有更深层次的棋局需要落子。
此刻，这片被晨光浸染的静谧天地，独属于他们兄弟二人。
“哥。”
最终，是祁同伟先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他的嗓音有些嘶哑，透着燃尽后的疲惫。
但内里，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激流在奔涌。
“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猛地停步，转身，直视着兄长的眼睛。
“外星人，黑暗森林，执剑人……”
“我怎么感觉，像做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他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剧痛传来。
祁同光看着他，眼神温和依旧，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你腰里的枪是真的吗？”
祁同伟下意识地去摸腰间。
那里空无一物，配枪在进门时就已上缴。
可那份烙印在骨子里的重量与冰冷，却清晰如昨。
“当然是真的。”他沉声回答。
“那让你用这把真枪，去打一个不存在的影子，你打得中吗？”祁同光再问。
祁同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懂了。
真实与否，早已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那个“影子”已经投射到了所有人的头顶。
而他，作为持枪人，必须找到一种能够击中影子的方法。
“我还是觉得……太快了。”祁同伟发出一声苦笑，疲惫地靠在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干上。
“几个小时前，我还在为从鹰酱那儿敲了三百亿美金而沾沾自喜。”
“一转眼，你告诉我，我们整个人类文明，可能都只是别人鱼缸里的观赏鱼，随时等着被捞出去，开膛破肚。”
这种从云端直坠深渊的落差感，让他大脑阵阵发懵，极不真实。
“习惯就好。”
祁同光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一同望向那道愈发刺眼的黎明分割线。
“当你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就会发现，所谓的国与国之争，就像两个村子为了几分地、几斗米而爆发的械斗。”
“看起来生死攸关。”
“可一旦洪水来了，整个村子都会被从大地上抹去，那些争斗，还有任何意义吗？”
“现在，‘洪水’的警报，已经拉响了。”
祁同伟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胸中的那股郁结，似乎也随之消散大半。
“哥，我的任务，我明白。保护你，保护‘执剑人’计划。说白了，就是给你当保镖，当保安头子，这个我擅长。”
他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困惑。
“但是，那个‘射日’计划，还有‘方舟’计划……我心里没底。”
“用我们现有的武器库，去攻击月球上的目标？这和拿弹弓打万米高空的隐形战机，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个‘方舟’，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能带走多少人？谁有资格走，谁必须留下？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自己的手腕和意志去解决所有问题。
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祁同光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同伟，你看问题，还停留在第一层。”
“‘射日’计划，它的目标从来不是摧毁那个月球上的‘灯塔’。以我们目前的技术，也根本做不到。”
“它的真正目的，是测试，更是宣告！”
“第一，我们要测试那个‘灯塔’是否具备主动防御系统。如果我们的武器在接近之前就被抹除，那么它的威胁等级，将需要重新定义。”
“第二，我们要向那个未知的存在，以及所有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窥探我们的‘猎人’，表明我们的态度——”
“我们，已经发现了你。”
“并且，我们具备对你的坐标，发动饱和式攻击的能力。”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威慑。”
“至于‘方舟’计划……”祁同光的声音陡然低沉，“它不是一艘逃亡的船，而是一座文明的坟墓，一座火种的墓碑。”
“里面封存的，将是人类文明的基因、文化、科技……我们的一切。它的使命，不是为了让少数权贵逃离，而是要确保，即便地球化为焦土，‘人类’这个概念，依旧能在宇宙的某个角落，留下一个可以被唤醒的备份。”
“而你的任务，不是决定那份登船名单。”
“你的任务，是确保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这座‘火种库’，能够被成功发射出去。”
“哪怕代价，是牺牲我们所有人。”
祁同伟的心，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
牺牲所有人。
也包括他自己。
更包括……他的哥哥。
他猛地扭头，双眼赤红，死死锁住祁同光：“哥！你……”
“我会在火种库的名单上。”祁同光无比平静地打断了他。
“但仅仅是作为数据。”
“我的意识，我的知识，我的一切，都会被完整地备份进去。但我的肉身，会和你们所有人一起，留在这片土地上，战斗到最后一秒。”
“因为，我才是那个执剑人。”
“剑在，人在。”
“剑毁，人亡。”
那一刻，晨曦的光芒穿透交错的银杏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神情宛如神祇般漠然，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烧着足以焚毁星辰的决绝火焰。
祁同伟怔怔地看着他。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彻悟了。
哥哥口中的“执剑人”，从来不是一个冰冷的计划代号。
那是一种身份。
一种宿命。
一种……活祭。
从他选择接收那段来自深空的信号开始，他就已经自愿将自己，连同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一同绑上了祭坛。
“哥……”祁同伟的喉咙干涩发堵，“我……我还能做什么？除了当个保安，我还能为你，为这个计划，做什么？”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在他引以为傲的权谋、铁腕、雷霆手段，在这吞噬星空的宏大命运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祁同光忽然笑了。
“你能做的，有很多。而且，每一件，都至关重要。”
他凝视着自己的弟弟，那眼神里，是血脉相连的绝对信任，是烈火烹油的滚烫期待。
“我负责抬头仰望星空，而你，必须替我低头看好脚下的路。”
“‘执剑人’计划一旦全面启动，它所吞噬的资源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必然会触动国内无数人的蛋糕。那些短视的、贪婪的、愚蠢的……形形色色的‘虫子’，会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试图啃食、蛀空这个伟大的计划。”
“你的任务，就是在我专心铸剑的时候，把这些‘虫子’，一只，一只地，全部碾死。”
“我负责对抗来自星空的未知黑暗。”
“而你，要负责对抗来自人性的丑陋深渊。”
“同伟，你从来不是我的保安。”
“你是我的……清道夫。”
“为我扫清通往星空之路上的一切障碍，让我能心无旁骛地，走向那片战场。”
祁同伟的身躯，剧烈一震。
一股滚烫的岩浆，从他的脚底瞬间贯穿脊椎，直冲头顶！
清道夫。
仅仅三个字，就点燃了他胸中所有的骄傲、不甘与战意。
是啊。
哥哥是要去屠神的。
而自己，就要在哥哥登神长阶之前，将这人间所有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清扫得一干二净！
“我明白了，哥！”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重新变得冰冷、锋利，仿佛能割裂眼前的空气。
“你放心去看你的星星。”
“地上的事，交给我！”
“我会为你，打造一个最干净的后方。任何敢伸手的，我剁了他的手！任何敢使绊子的，我砸断他的腿！”
“谁敢挡住我们文明的路，我就让他……”
“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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