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欺君之罪
一番陈词，句句恳切。嬴政神色微动，原本炽热的心思渐渐冷却。
他低声问：“你说的可是实情？那仙山……当真是假的？”
相较徐福，嬴政更愿相信执夫。
即便心中仍存幻想，但执夫的话如冷水泼面，让他不得不重新思量。
“若陛下疑虑，可派人彻查此事，连徐福宗族籍贯皆可追溯。”
“此人不过一介炼丹方士，从未掌握长生秘法，望陛下三思。”
执夫再次拱手进言。
嬴政闭目良久，呼吸沉重。终是开口：“好，寡人先遣人调查。”
随后睁眼看向执夫：“你且将那海中倒影之事，细细道来。”
执夫应声而答，将光之折射、空气变幻如何形成幻象一一说明。
“若陛下不信，臣愿当场重现此景，造出一模一样的幻影。”
嬴政略一思索，点头应允：“只要你能做出相同景象，寡人便信你所言，定斩欺君之徒徐福。”
顿了顿，又听执夫说道：“但徐福尚有用处，其精于炼丹，臣欲令其提炼火药。”
“如今唯他一人精通此技，杀之未免可惜。”
嬴政沉吟片刻，挥手道：“准你所请。只要证明此事为虚妄，徐福任你处置。”
二人再谈良久，执夫逐步消解嬴政对长生的执念。
两个多时辰后，他才告退离去，着手准备试验。
要再现海市蜃楼，关键在于巧妙运用光线的折射原理。
海面上飘着虚影，像是有座山浮在空中，徐福说那是蓬莱仙山。
执夫没说话，只拿了铜镜和水盆进宫，在殿中摆弄一阵，墙上便显出倒影来。
“光会拐弯，影子能移位，远处的景，也能被搬到这里。”
他指着墙上的影像说道。
嬴政盯着那晃动的光影，沉默不语。
几天过去，徐福又入宫求见，却被挡在门外。
内侍递话出来：“陛下染了风寒，不便见客，仙师改日再来。”
徐福掏出丹药，说是可驱寒热，内侍接过药，依旧不让进门。
两日后，宫里传出消息，徐福的身份已查实。
他并非来自海外仙岛，而是齐地出身，名叫徐君房，幼年离乡，习道炼丹。
执夫也当着众臣演示了一遍海市蜃楼的成因——不过是光线折射，水面与空气交界处映出远方景象。
偏殿之中，烛火摇曳。
嬴政召来李斯、蒙毅等人，命人带徐福上殿。
“徐福，你谎称仙山，骗朕信任，该当何罪？”
声音冷如霜。
众人愕然。
前几日还谈炼丹求药，今日竟成了欺君之案。
徐福拱手行礼，神色未变：“陛下所见，确是仙山，怎会是幻象？”
“当日万民共睹，岂能全是虚妄？”
嬴政一拍案几：“那你再说一遍，你是从何处而来？”
“蓬莱。”
他答得干脆。
嬴政冷笑，将一份户籍文书掷于地上。
“徐君房，齐国人士，祖籍临淄，族中有名册可查。你说你来自蓬莱？”
徐福瞳孔微缩。
他本以为无人知晓过往，没想到连幼年户籍都被翻了出来。
“这文书未必属实……”
他仍想辩解。
执夫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本泛黄册子。
“这是你徐氏宗谱，上面有你父亲名字，还有你出生时辰。你若否认，便是背祖弃宗。”
殿内寂静。
按民间规矩，背叛宗族者，死后不得入祖坟，魂无所归。
徐福低头看着那本册子，嘴唇微微发抖。
他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把这东西拿走。”执夫面无表情地将一卷竹简扔向徐福，声音冷得像冰。
在那个年代，血脉与家族是立身之本。人可犯错，但不可背宗忘祖，否则死后不得入坟茔，世代受人唾弃。
这样的规矩，通常只约束那些有姓有名、家底殷实之人。平民百姓连谱牒都难有一册，自然不在其列。
徐福出身不凡，所属的徐氏在当地颇有名望，族中记载清晰，代代可考。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宗谱，指尖微微发颤。承认，便是欺君；否认，等于否定了自己的根。
殿内寂静无声，嬴政端坐高位，目光如刀。
“此确为臣之宗谱。”徐福缓缓开口，抬头拱手，“然臣自幼离家，远赴peng地修习仙道。言‘来自peng’，亦无不妥。”
“巧舌如簧，竟能如此辩解。”执夫心中暗想。
能在帝王身边周旋多年而不露破绽，岂是寻常之辈？
“徐福啊，你的确有过人之处。”执夫走近几步，嘴角微扬，“若早些年来，我不在此地，你或许能成事。若迟些来，我已出征边疆，你也未必会败。”
徐福脸色铁青，终于明白是谁搅乱了他的局。
他曾精心布局，借海市蜃楼营造仙境幻象，只待取信于嬴政，便可名正言顺东渡求药。眼看即将成功，却被一人横空截断。
他转向嬴政，最后一搏：“陛下，难道您真不愿得长生？不想江山永固，万世传承？”
嬴政眼神微动，眸底掠过一丝波动。
“莫听虚言。”执夫上前一步，躬身禀报。
嬴政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决意分明。
“押下术士徐福！”他声如寒铁。
信任最终落在了执夫身上。
“日后臣若征伐外域，可顺路泛舟东海，替陛下探查仙山踪迹。”执夫再次进言。
他知道，若无人亲往，嬴政心中必留执念。与其让他人借此生事，不如由自己掌握去向。
徐福见大势已去，低声说道：“既然陛下不信，那在下告退。”
转身欲行。
“欺君之罪已成，且伤我侍卫，你想走？”嬴政冷冷质问。
刹那间，甲士涌入，封锁殿门。吸取前次教训，此次门户紧闭，滴水不漏。
徐福虽身怀秘术，手中藏有火药，可面对重兵围困，也难脱身。
“都退下。”执夫一声令下，众人止步。
他独自走向中央，站在徐福面前。
“来了，就别想离开。”他说，“我们不会杀你。”
徐福盯着他，眼中燃着怒火。
正是此人，毁了他多年谋划，断了他通往权力巅峰的路。
徐福伸手探入木箱，取出一对铁铸圆球。
“放我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他握着铁球，语气强硬地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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