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死人不知冷暖
“我原当那随你归来的女子是军中骑从，谁知是个倾城佳人。”
说罢，他脑中又浮现那柄跌落尘土的长刀。
执夫直视蒙恬双眼，语气凝重。
“此人身份，眼下不可外传。盼你守口如瓶。”
见他神情肃然，蒙恬也收起笑容。
“武安君既肯相告，便是信我。我蒙家子弟，岂会背弃誓言？”
“那士兵是我亲兵小六，追随我十余载，忠心毋庸置疑。”
执夫颔首。两家世代交谊，他自不怀疑蒙恬为人。
“她乃月氏一族之主，名唤沐月。”
终是将真相吐露。
蒙恬瞳孔微缩，瞬间明悟其中利害。
诸胡皆灭，唯月氏独存。而今其主与大秦武安君同行同宿——朝中那些文官若得知，必群起攻之，罗织“私通外族”之罪。更会咬定，正因执夫庇护，月氏方得以苟延残喘。
他已能预见奏章如雪，弹劾连篇。
“你尽可安心。”蒙恬沉声许诺，“在我心中，你便是兄长。此事断不会自我口中泄露一字。”
执夫抱拳作别，携沐月离去。
人影刚消，蒙恬即召来小六。
“昨夜所见，若传出去，武安君性命难保，我蒙氏满门遭殃，大秦骑兵亦将覆灭。”
他字字如铁，压向那年轻士卒。
小六浑身颤抖，急忙跪地叩首。
“将军！小六纵被千刀万剐，也绝不说出一个字！”
言毕抽剑欲刎，以证清白。
蒙恬出手阻拦。
“不必如此。武安君肯对我坦诚，我也愿信你一回。你随我多年，我岂不知你品性？”
小六收剑入鞘，将秘密深埋心底，如同藏进墓穴的碑文。
归途上，执夫与沐月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两人心里都有些局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怎的，忽然就相拥在了一起，仿佛心照不宣，却又说不清缘由。
从蒙恬驻地绕至氐族后方，纵然骑马疾行，也需五日方可抵达。
第三夜，篝火旁，执夫率先开口。
“沐月。”他轻唤了一声。
沐月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静默不语。
“若你不嫌弃我已有妻室，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沐月一怔，脱口而出：“我怎么会嫌弃呢。”
她尚未明白这话背后的深意，待反应过来，脸颊已染上绯红，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执夫走近，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今夜的月色，真美。”
他望着她，语气温柔。
沐月抬头望天，只见一弯细月悬于云端，并不耀眼。
“这月色……也算美吗？”
“我说的不是月，是你说的那个人。”
“我……”
沐月心头一颤，抬眼看向执夫，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顿时又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此后二人絮语良久，心意相通，先前的拘谨也随之消散。
其实自那夜月下切磋起，彼此心中便已种下情愫。
一路同行，朝夕相伴，情意日渐深厚。
“沐月，你可知我为何不能让你身份暴露？”
执夫忽而问道。
沐月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因为月氏一族，如今只剩你一人了。”
执夫缓缓说道。
沐月沉默许久，终于明白其中分量。
“原来如此。”
她低声回应，语气平静，却藏着沉重。
执夫向她承诺，待回到大秦，再过一段时日，便会助她重归故族，恢复公主之位，亦会正式迎娶她入门。
两人谈至深夜，最终依偎着沉沉睡去。
半夜，一阵异动惊醒了执夫。
他立刻睁眼，左手紧紧握住湛卢剑，蓄势待发。
“沙沙……”
草丛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愈来愈近。
忽然间，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暗处浮现。
执夫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巨蟒。
他迅速拔剑，而蟒蛇也猛然扑来。
执夫挥剑迎击，与巨蟒缠斗在一起。
片刻之间，他已被蛇身紧紧裹住，仅剩一手尚能活动，奋力刺向蛇身。
沐月也被惊醒，见状心急如焚。
执夫见她起身，立即将剑抛出。
“沐月，刺它七寸！”
他高声提醒。
沐月接过剑，手微微发抖。草原长大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巨蛇。
“七寸……在哪里？”
“就在它脖颈下方，我手抵着的位置。”
执夫用手指死撑之处，示意方位。
沐月咬牙上前，鼓足勇气，一剑精准刺入。
巨蟒剧烈扭动，挣扎数下，终无力瘫倒。
“呼……好险。”
执夫抹去额上冷汗，长舒一口气。
那条巨蟒突袭而来时，他正握着湛卢剑，却始终无法刺中其要害。
若换成执夫手持长刀，恐怕早已斩下蛇首。
沐月仍心有余悸，指尖微颤，眼神还未从恐惧中抽离。
执夫走近她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
“别怕，蛇已经死了。”
“今晚加餐，吃它。”
声音低沉却安稳，像山风掠过林梢。
过了许久，沐月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渐归平静。
南方地势起伏，沼泽密布，猛兽出没频繁。
这般巨蟒，在此地并不罕见。
可执夫盯着地上扭曲的蛇尸，脑中已浮现一计。
他要借这荒野之力，破开氐族城邦的防线。
次日天未亮，队伍启程。
那蟒被剁成数段，部分裹入皮囊随行而返。
五日后，与孝婴会师于山口。
“夫长，找到了氐族城邦。”
“四面环山，易守难攻。”
执夫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一角。
“我已同蒙将军议定——先削其羽翼，再取巢心。”
“明日你我各率五千虎骑，扫平右侧两部。”
孝婴应声领命。
临走前，执夫附耳低语几句。
孝婴瞳孔微缩，面露迟疑。
“夫长，这般对待死者……是否太过？”
执夫冷笑一声：“死人不知冷暖，何来尊重之说？”
孝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待帐内只剩一人，执夫提笔疾书，封信交予斥候，快马送往边关蒙恬手中。
一夜休整，翌日拂晓，他再度出发。
五千虎骑踏雾而行，直扑氐族部落。
此处三面峭壁环绕，隐蔽如藏于云中。
若非先前有人透露路径，寻之需耗数日光阴。
此时部落空虚，壮丁尽赴城邦。
留守者皆为老幼病残，能战之人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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