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林晓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小心翼翼过。她像个潜入敌营的蹩脚间谍，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贴着宴会厅边缘那些厚重的丝绒窗帘和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朝着侧门的方向挪动。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微响，每一次落地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引起注意。她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无数道目光黏着，尤其是那道来自厉星辰的、带着探究和冷意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谁都看不见我……”她在心里默念，试图施展一下拙劣的隐身术，“赶紧溜出去，打个车回家，泡个澡，然后狠狠投诉ZZ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对，就这么办！”
侧门就在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仿佛代表着自由和安全。胜利在望！
然而，老天爷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她过不去。
就在她快要摸到门边那盆高大的滴水观音叶子时，一道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林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晚宴还没结束呢。”
林晓棠身体一僵，心里哀嚎一声，慢吞吞地转过身。
叫住她的是厉家的老管家，姓钱，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脸上挂着标准而疏离的微笑。此刻，他正微微躬身，挡在了她和侧门之间。
“钱、钱管家啊，”林晓棠干笑两声，脑子飞速旋转，赶紧把早就想好的借口搬出来，“我……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可能刚才差点摔那一下吓到了，想先去旁边休息室坐一会儿，透透气。”
钱管家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得很：“原来如此。需要为您叫医生吗？”
“不用不用！”林晓棠连忙摆手，“就是有点闷，休息一下就好，不劳烦大家了。”她一边说，一边试图从管家身边绕过去。
可钱管家像是脚下生了根，不动声色地又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去路，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既然身体不适，还是不要独自待着的好。厉总刚才似乎还在找您，不如我陪您过去？”
厉星辰找她？找她干嘛？找她算账吗？！
林晓棠心里警铃大作。这下完蛋，溜不掉了！
她被迫转过身，面向宴会厅中心。果然，厉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和别人的谈话，正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这个方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试图越狱却被抓个正着的囚犯。
苏柔站在他身边，也怯生生地望过来。
周围那些刚刚从“幻听”事件中缓过神来的宾客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微妙气氛，有意无意地放缓了交谈，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林晓棠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推到聚光灯下的猴子，浑身不自在。完了，这下不仅溜不掉，还得硬着头皮回到风暴中心去。
她心里把那破系统、破剧本、破花瓶、破停电、破管家骂了一百遍，脸上却只能挤出一点假笑，在钱管家“请”的手势下，磨磨蹭蹭地朝着厉星辰那边挪过去。
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努力思考着对策。现在过去，厉星辰肯定会问刚才花瓶和“幻听”的事，她该怎么解释？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干脆装傻充愣？
心里乱成一团麻，眼神也忍不住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厉星辰。
为了缓解紧张，她那停不下来的吐槽本能又开始自动运转，观察起周围的一切，试图在心里疯狂输出以转移注意力。
嗯，那边那个胖老板领带都快勒到脖子肉里了，不难受吗？
哟，那位太太的耳环这么大，坠得耳朵不疼吗？不怕把耳洞扯豁了？
啧啧，侍应生托盘里的马卡龙颜色这么鲜艳，得加了多少色素啊……
她的目光最后百无聊赖地、下意识地落在了正前方的厉星辰身上。
他今天穿的这身西装剪裁倒是非常合体，衬得肩宽腿长。就是这颜色……黑黢黢的，跟来参加葬礼似的，一点活力都没有。
还有这站姿，绷得跟个电线杆子一样，不累吗？
手里那杯酒晃来晃去也不喝，装什么深沉……
她的视线一点点上移，掠过他线条紧绷的下颌，最后停留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地待在它该在的位置，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泛着一层……过于亮泽的光？
林晓棠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头发吸引了过去，职业病（或者说，吐槽病）瞬间发作，一个无比清晰又带着点嫌弃的念头猛地蹦了出来：
“啧，这头发抹了多少发胶啊？梳得这么一丝不苟，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吧？看起来硬邦邦的，跟戴了个头盔似的。这大晚上的，搞得这么油头粉面……也不知道这发胶质量行不行，能坚持到宴会结束不？万一走到一半塌了，或者掉下来一块头皮屑，那乐子可就大了……”
她这边在脑子里对着厉星辰的头发品头论足，试图用这种无聊的吐槽来压制内心的慌乱，完全没注意到，随着她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闪过——
以她为中心，周围一小片区域，刚刚才恢复没多久的谈话声，又一次诡异地、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这一次，比上次花瓶事件时停顿得更加迅速，更加整齐！
那些原本还在低声议论刚才“幻听”的宾客们，就像同时被掐住了脖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猛地睁大，齐刷刷地、带着极度震惊和不可思议，猛地将目光投向了——
正站在林晓棠前方几步远、脸色原本就不好看的厉星辰的……头上！
如果说刚才花瓶事件的“幻听”还让大家有点摸不着头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那么这一次，这个声音再次出现，并且内容如此具体、如此刁钻、如此……让人无法忽视地针对着全场最瞩目的厉总裁的头发！
这简直像是一道惊雷，再次劈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第二次静音键！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甚至连背景音乐都仿佛变得遥远而模糊。
林晓棠正低着头在心里吐槽得欢，突然感觉到周围又没声音了，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
她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比刚才更加惊悚的一幕——所有人， literally所有人，包括她面前那位一直保持着职业微笑的钱管家，此刻都张着嘴，表情呆滞，眼神发直，用一种近乎惊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厉星辰的头发？！
林晓棠：“？？？”
又怎么了？！又集体幻听了？！这次幻听的内容是什么？难道又有人吐槽厉总裁了？这次吐槽他什么了？西装？领带？总不能还是头发吧？！
她完全没把自己刚才的内心活动和眼前的诡异景象联系起来。
而被全场行“注目礼”的厉星辰，感受最为直接和……糟糕。
他清晰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的头顶。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蕴含的震惊、好奇、以及一丝极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来的……古怪笑意？
他的身体彻底僵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杂着极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窘迫，猛地冲上心头。他的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似乎真的有点发麻。
是谁？！
到底是谁？！
一次是巧合，两次……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那个诡异的女声，第一次精准点评花瓶是假货，第二次……第二次竟然公然嘲讽他的头发？！用那种极其嫌弃、极其夸张的语气？！
这绝对不是幻听！这绝对是有人搞鬼！
他的脸色瞬间黑沉如墨，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让周围的空气结冰。他猛地抬起眼，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如同利剑一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扫视，而是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现场唯一一个看起来最心虚、最慌乱、也最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女人身上——
林晓棠！
正好对上了林晓棠那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又发生什么了”的茫然又惊恐的眼睛。
四目相对。
厉星辰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林晓棠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滔天怒意和怀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猛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直接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样！这次又关我什么事啊？！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就是……就是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一下他的头发而已啊？！
难道……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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