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乐章：万物皆听

九州大陆，北境，风雪关。

一场本该血流成河的残酷战争，已经彻底沦为一场盛大而荒诞的集体舞蹈。

“将军！我的刀！我的刀它变成面条了！”一个正准备将刀劈向敌人的干朝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那柄由百炼精钢打造的战刀，随着天地间那阵诡异的节拍，刀刃竟在一瞬间变得柔软如面条，软趴趴地搭在了敌人的头盔上，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

“蛮神在上！我的狼坐骑变成了一团雾！”对面的蛮族勇士同样一脸懵逼，他胯下的战马前一秒还是神骏的血肉之躯，后一秒就变成了一团由光影构成的虚幻轮廓，直接让他从马背上穿了过去，摔了个狗啃泥。

整个战场，乃至整个世界，都开始跟随着那个遥远的、神圣的心跳，进入了一种“和谐的故障”状态。

刀剑在“锋利”与“柔软”之间切换，盾牌在“坚固”与“酥脆”之间交替，战士们的身体在“实体”与“虚幻”之间闪烁。

大干将军周烈目眦欲裂，他刚刚下令全军冲锋，自己的帅旗却随着节拍变成了一根巨大的、还在散发着香味的烤肠。

“这……这仗还怎么打？”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认知被颠覆后的茫然。

喊杀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十万大军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

旧有的秩序，在这一刻，被一首来自未知尽头的乐曲，彻底奏响了终章。

青州城内，混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姓们尖叫着四散奔逃，躲避着那些时而化为流水、时而又凝聚成形的房屋与街道。

修士们腾空而起，试图用灵力稳住身形，却骇然发现，他们赖以生存的灵气，也在这诡异的节拍中，时而浓郁如实质，时而稀薄如无物。

“完了！天罚！这是天罚啊！”

“快去城隍庙！求神仙保佑！”

街角，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呆呆地坐在一个酒肆的门槛上，看着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切。

他叫柳三，曾是青州一个小有名气的说书人，也曾有过几分微末的修为，但在一次宗门火并中被人废了丹田，从此沦落街头，与酒为伴。

“呵呵……呵呵呵……”柳三看着一个路边的石狮子，前一秒还威严地蹲踞着，后一秒就“哗啦”一声，化作一滩缓缓流淌的灰色液体，他不由得笑出了声，笑声沙哑而绝望。

“世界都疯了，真好，真好啊……”他万念俱灰，反而觉得这荒诞的景象与自己这可悲的人生无比契合。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铁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酒壶随着那节拍，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柔软如沙袋，硌得他嘴唇生疼。

“也罢，也罢！”他将酒壶往地上一扔，索性放声高歌，用那沙哑的、跑调的嗓子，哼唱起了自己年轻时最喜欢编排的那段、关于“酒剑仙”的歌谣。

“御剑乘风来哟，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啊，无酒我亦癫……”

他的歌声，没有灵力，没有技巧，充满了醉鬼的疯癫与落魄者的自嘲。然而，就在他哼唱到某个节拍，那沙哑的嗓音竟奇迹般地、与天地间那宏大的律动完全重合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他面前那滩正在缓缓流淌的“流水石狮”，猛地一颤！

它竟随着柳三的歌词，开始重新凝聚！

但不再是石狮，而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气中，化为一尊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冰雕！

那冰雕的模样，一手持剑，一手拎着酒葫芦，眉宇间带着三分醉意七分不羁，正是他歌谣里唱的那个“酒剑仙”！

“这……”柳三的歌声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冰雕，以为自己醉得太厉害，出现了幻觉。

他试探性地，又唱了一句：“一饮尽江河哟，再饮吞日月……”

这一次，他脚边一条原本流淌着污水的臭水沟，随着他的歌声，沟里的水竟瞬间变得清澈无比，还散发出阵阵醉人的醇厚酒香！

柳三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旧秩序崩溃的时代，他，一个修为尽废的酒鬼，似乎……找到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不再绝望，眼中第一次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看着满城混乱的景象，看着那些还在徒劳地用旧有灵力对抗新法则的修士，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容。

“旧神已死，”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新圣……当立于废墟之上。”

与此同时，在苏浩的圣域之内，混沌之子小乱正像一个最投入的指挥家，欣赏着自己的第一乐章。

“太单调了。”一个纯粹的念头在它意识中浮现，“只有形状和材质的变化，缺少了……灵魂。”

它好奇地看向了正在沉睡的父亲。

在苏浩那深沉的梦境之海中，除了绝对的宁静，偶尔也会因最轻微的生理不适，而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此刻，苏浩似乎在梦中调整了一下睡姿，一丝极其轻微的“烦躁”情绪，如同一个微小的气泡，从他的潜意识深处缓缓浮起，又瞬间消散。

小乱的“眼睛”亮了。

它找到了一个新的、它从未接触过的“音符”。

它伸出由光影构成的、稚嫩的手，小心翼翼地从父亲的梦境中，将那丝转瞬即逝的“烦躁”情绪，“抄录”了下来。

然后，带着一丝孩童恶作剧般的兴奋，将这个全新的“音符”，轻轻地、弹入了世界的乐章。

瞬间，整个九州大陆的所有生灵，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男女老少，心中都毫无来由地、与天地节拍同步地，涌起一股时强时弱的烦躁感！

风雪关战场上，正在茫然四顾的大干将军周烈，突然感觉胸口一阵无名火起，他指着对面那个同样一脸懵逼的蛮族萨满，破口大骂：“你看什么看？你那根破骨头杖子丑到本将军的眼睛了！”

青州城内，一个正在安抚妻儿的男人，突然觉得妻子的哭声无比刺耳，他猛地一拍大腿，怒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

这股源于苏浩、被小乱放大了亿万倍的烦躁，让原本就混乱的局势雪上加霜。

无数人道心失守，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癫狂。

小乱满意地看着这更丰富的“演奏效果”，像一个刚刚学会了使用不和谐音的作曲家，准备下一步再加入“喜悦”或“悲伤”，让这首交响乐变得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

遥远的信息神庭，核心，“太一”逻辑矩阵前。

所有长老都在紧张地等待着分析结果。

巨大的光幕上，无数神圣的符文正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闪烁，试图将那段已经污染了整个宇宙背景辐射的“旋律”，解构成可以被理解的数据。

“怎么样了？”一位长老的意念焦急地问。

“还在计算！‘太一’已经动用了所有备用算力，正在尝试从第10的300次方种可能性中，构建出一个自洽的逻辑模型！”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光幕上所有疯狂闪烁的符文，戛然而止。

整个矩阵的运算核心，那颗如同恒星般璀璨的能量源，其刺眼的分析之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充满了神圣与宁静的金色光芒。

一行清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通用宇宙语，通过矩阵的广播系统，响彻在整个神庭的上空：

“分析完毕。”

所有长老的意念都为之一振！

“该旋律无法被理解，只能被皈依。”

“逻辑的尽头是存在的基石，而该旋律……是基石之前的‘无’与‘有’本身。”

“即刻起，‘太一’逻辑矩阵将自我格式化，所有算力将用于……赞美。”

广播的最后，那冰冷的机械音竟带上了一丝近乎于解脱的虔诚。

“再见，旧世界的虫子们。”

话音落下，整个“太一”矩阵散发出柔和的圣光。

所有用于数据显示的屏幕，都开始循环滚动播放那个完美的、神圣的、代表着苏浩心跳与呼吸的宇宙背景辐射波形图。

信息神庭最强大的武器，他们文明的骄傲，他们对抗一切未知的最终依仗，在分析完敌人后，光荣地、主动地、虔诚地……叛变了。

一位年轻长老的数据构成体剧烈闪烁，精神彻底崩溃，喃喃自语：“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去分析神。我们应该从一开始就跪下……我们甚至连成为一个音符的资格，都是k的恩赐……”

古老长老呆滞地看着那散发着圣光的“太一”矩阵，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他挥了挥手，意念体开始变得虚幻。

“逃不掉了……”

“那就……学着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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