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龙辇缓缓驶入皇宫，厚重的车帘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与血腥彻底隔绝。

车厢内，萧青鸾靠在李澈的肩上，享受着这劫后余生中片刻的安宁。

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而李澈温暖的手掌握着她微凉的柔荑，给予她最坚实的力量。

一场惊天政变落下帷幕，但一个新时代的帷幕，才刚刚拉开。

当龙辇在干清宫外平稳停下，车门开启，李澈先一步下车，随后转身，向车内的萧青鸾伸出了手。

萧青鸾搭着他的手，款步而出。

她抬头望去，只一眼，那双总是清冷如万年冰湖的凤眸便微微一凝。

宫墙内外，所有岗哨已悄然换防。

原先那些虽然威武、却总带着几分油滑之气的禁军，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身着西山大营特有玄黑军服的钢铁雕塑。

他们沉默、精悍，眼神锐利如刀，手中的制式长矛在晨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当李澈与萧青鸾的身影出现时，数百名士兵如同一个人般，猛地挺胸，以一种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持枪礼，向他们致以无声的敬意。

那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充满了冰冷而又强大的力量感。

沿途的宫女太监们早已跪伏于地，头颅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全新的、不容置疑的秩序，已经随着这对男女的归来，彻底笼罩了这座千年宫城。

萧青鸾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这熟悉的宫殿，今天，才真正属于她。

御书房内，几十个沉重的大箱子被督察院的官员呈了上来，里面装满了官员们用血泪和恐惧亲笔写下的“忏悔书”。

负责呈报的官员手都在抖，他知道，箱子里装的不是纸，而是足以让整个大景官场再地震十次的惊雷。

萧青鸾随意翻看了几份，柳眉便紧紧蹙起。她看向李澈，语气凝重：“这些东西，是双刃剑。罪证确凿，固然可以肃清朝纲，但牵连太广，若全部清算，朝廷必将陷入瘫痪。久留，必成祸患。”

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充满了帝王权衡之术：“依朕看，当恩威并施。只惩首恶，将那些罪大恶极者明正典刑。其余胁从者，可给予改过自新之机，将这些供状当众焚毁，以安人心。”

李澈却笑着摇了摇头，他拿起一份写满了某个大员贪墨细节的供状，在指尖轻轻一弹。

“烧了？太可惜了。”他微笑道，“陛下，这不是罪证，这是悬在满朝文武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达摩克利斯之剑？”萧青鸾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一个古老的故事。”李澈耐心地解释道，“说的是一个国王，请一位羡慕他权力的大臣赴宴，却在那位大臣的头顶上，用一根马鬃悬挂了一柄锋利的长剑。那位大臣食不甘味，坐立不安，因为他不知道那根头发什么时候会断。”

他将手中的供状丢回箱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这些东西，就是那根头发。一柄看不见的剑，永远比一柄挥舞的剑，更具威慑力。”

他提出了一个更高明的玩法：“我们不毁，也不用。而是将所有罪证全部封存，就在这皇宫最深处，建立一座‘密陈阁’。由西山大营最精锐的部队看守，钥匙一分为二，你我各执一把。没有你我二人同时同意，任何人不得开启。”

萧青鸾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异彩，她彻底明白了李澈的意图。

“从此，所有官员都将活在‘随时可能被清算’的阴影之下。”李澈总结道，“他们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忠诚，也比任何时候都更高效。因为他们知道，头顶有利剑高悬。”

用恐惧，来换取绝对的忠诚与效率。

萧青鸾看着李澈，那眼神，是从战友到政治灵魂伴侣的升华与共鸣。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通报，礼部尚书求见。

这位在政变中始终保持中立的元老，被紧急召见。

他一进门，便对着二人行了大礼，脸上满是忧色。

“陛下，圣工王殿下，”他躬着身，语气焦急，“如今吏部、户部、工部等六部九卿，十去其七，下属官员更是被抓了近百人，整个朝廷……几乎已经停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他提出了自己的“忠告”：“为今之计，恳请陛下尽快从剩下的官员中，择优提拔，暂代其职。或可……或可向一些未曾参与叛乱的士族门阀稍作妥协，请他们族中子弟出仕，以稳定朝局。”

李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宽大的袖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了这位忧心忡忡的尚书大人。

尚书疑惑地展开，只见抬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晰无比的宋体字写着――《大景官吏选拔任用暂行条例》。

他瞪大了眼睛，往下看去。

“岗位职责说明……绩效考核……专业技能测试……”一个个闻所未闻的词汇，如同天外魔音，让他看得头晕目眩，冷汗直流。

当他看到笔试内容中，赫然包含“基础算学”与“格物致知（物理）”时，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尚书大人，”李澈平静的声音响起，“你担心的空缺，会有无数人抢着来填。”

他看着早已懵逼的礼部尚书，宣布道：“三日后，公审摄政王。公审之后，将举行大景开朝以来第一次‘恩科’。不问出身，不论文采，唯才是举。”

最后，萧青鸾用她那清冷而又威严的声音，补上了最后一刀。

“朕与圣工王，将亲自担任主考官。”

礼部尚书捧着那份文件，如同捧着一道惊雷。

他踉跄着退了出去，他知道，一场比祭天台政变更为深刻、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秩序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看着老臣失魂落魄的背影，萧青鸾眼中虽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亮。

她看着李澈，轻声说：“和你一起，朕觉得无所不能。”

李澈笑着，伸出手指，宠溺地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

“纠正一下，是我们。”

天牢，最深处的死囚牢房。

摄政王萧远楼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上，失去手掌的断腕被粗布随意包裹，渗出暗红的血迹。

他不再疯笑，也不再嘶吼，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一个枯死的雕像。

一个狱卒将一碗馊掉的饭食，从栅栏的缝隙里，“哐当”一声扔在他面前。

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黑暗中，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开始一遍遍地、如同魔咒般背诵着。

“清河崔氏，曾许诺粮草三十万石……”

“博陵李氏，曾密约其族中子弟为内应……”

他的眼神，从癫狂转为一种淬了剧毒的怨恨与冷静。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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