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自私，贵客
皇后娘娘夸赞秦筝纯孝，赏赐秦筝两名医女的事，福安公主府的人自然是知晓的。
秦筝说要替祖母买药，也无人怀疑。
福安公主爽快地应下：“府里正好有一辆多的马车。”
一刻钟后，秦筝坐着福安公主府的马车，从左角门离开，去了南市。
没经过公主府正门。
秦筝在南市四个药铺都问了一圈，买上了那一味药，又随手买了些安神药，慢悠悠地晃荡着时间。
临到了饭点，她还拿着韩王给的钱，请夏蝉和喜银在珍馐阁吃了顿好席。
给庄蓝也打包了一份。
重重银钱砸下去，主仆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将将吃完饭，秦筝终于听到了消息。
酒楼里有人开始议论，韩王随从不知为何竟是抽了风了。
福安公主府的宾客们离开时，他竟是色迷心窍，悄悄跟着一辆青幔顶、挂俩铜铃的黑马车，迷晕了伺候的人，要掳走里头身披公主府红色斗篷的年轻小姐。
幸好那年轻小姐的车夫是战场上下来的，很快恢复了神智。
虽未曾抓住人，他却是砍伤了韩王随从一根胳膊。
顺着血迹，年轻小姐家里人寻到了韩王别院。
那年轻小姐却不是别人，正是在边境带兵的嗣皇子齐王的亲表妹。
韩王、齐王、晋王三个嗣皇子一向不合。
齐王在边境带兵颇为骁勇，为大虞朝屡屡立下大功，俨然有未来太子之相，齐王党的人仗着有兵权，一直颇为嚣张，也将韩王视作大敌。
此时骤然抓住了韩王把柄，又怎么肯轻易放过。
齐王党的人直接与韩王翻了脸。
他们大闹了起来。
韩王被打得措手不及，又理亏，一时焦头烂额。
酒楼里，人人都可惜地摇头说，韩王真是倒霉，无端被手下牵累。
秦筝却愉悦勾起了唇。
韩王，作孽多端。
可不是就要倒霉么。
事已落定，秦筝回到福安公主府。
归还了公主府的马车，她换回了自己那辆青幔顶，挂着俩铜铃的黑马车。
她气定神闲地回到了永安侯府。
步行回了寿康苑，她照例去给祖母请安。
寿康苑里，侯夫人与儿女们都到齐。
桌面上摆着丰盛菜肴，却无人理会。
见秦筝施施然入内，侯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目光喷着怒火，声音尖利地呵斥着。
“你这逆女，竟然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还敢回来！”
秦明昊额头还裹着白纱布，也面目狰狞地开口：“母亲，这死丫头今日在外头闯下了大祸，惹怒了韩王，还这么晚才回来，实在是个天大的祸害，你该好好罚她，让她跪上三天三夜祠堂，再打断一双腿，从此不能再出门！”
秦明愈也轻飘飘帮腔：“母亲，大哥说得对，这丫头最近确实太不听话，在外头胡作非为，惹得韩王如此勃然大怒，给咱们侯府添麻烦，合该好好教训教训，让她学会女子的安分与贞静了。”
上首的太夫人皱了皱眉，到底没开口。
秦筝早料到今晚会有这一着，并不意外。
她似笑非笑看向了侯夫人：“母亲，您的话有些无理了，我今日所作所为错在哪儿，为何不能回来？”
侯夫人脱口而出道：“你一个人去了福安公主宴会。”
秦筝淡淡道：“福安公主给我下了花笺邀请，我正常赴宴，竟是有错？”
侯夫人咬牙：“你这丫头莫要巧舌如簧，你当初可没说给你下帖子的是福安公主。”
秦筝反问道：“母亲你问了不是福安公主吗？”
侯夫人恼恨咬牙：“我只恨没问！”
今日一整天，她都在懊悔当初怎么没多问这一句！
她怎么就一时昏了头，受了这逆种的言语蒙蔽，没替卿卿抢下这一张花笺，送她入贵客如云的福安公主生日宴，让她绽放光彩。
这一好机会，足以为卿卿入韩王府立足更添筹码。
却被这废物给抢了。
秦筝冷笑道：“知晓邀请我的是福安公主，然后呢？”
“让我再将这一张花笺给秦卿？”
侯夫人脱口而出：“那是你妹妹，你合该让着她。”
秦筝盯着她：“哪怕代价是我的花笺，我的婚事，甚至，我的性命。”
侯夫人道：“当然！你本就不该回来……”
话到了嘴边，她还是硬生生刹住了。
她深吸口气，压住要脱口的怒气，厉声道：“筝儿，身为姐姐，你太自私！”
秦筝只静静道：“同样是家中子女，本该生来平等，一味让姐姐委屈牺牲，千百般让着妹妹，难道不是母亲自私吗？”
“母亲，我也是你女儿。”
侯夫人双目赤红，脱口而出：“我宁愿从未生过你。”
一时，连刚来的喜银都忍不住看得心惊。
这幅狰狞的面容，尖利的语气，几欲噬人的狠毒状态……
哪儿是亲生母亲！
分明是地狱里讨债的恶鬼！
秦筝却已不会再伤心了。
她静静道：“您可以去找陛下，与我断绝母女关系，让出宫中接二连三的赏赐、父亲得到的爵位、您的三品夫人诰命，三位兄长们的差事，以及侯府如今的一切。”
“哪怕我也将因‘不孝’而死，我也甘心情愿。”
“母亲，马车就在门口，你可即刻出发。”
侯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
“你这逆女，在说什么呢。”
秦筝平静道：“母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侯夫人震惊，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的秦筝。
过去的十六年里，秦筝都是温和、听话、孝顺，深深依恋着自己的……
一如她十一岁时离家，在栖凤山受尽五年折磨，还是会掏干自己，将每一分赏赐寄回家那般。
她太乖巧懂事。
只要自己一句话，她会为家族流尽最后一滴血。
侯夫人坦然受之。
她赋予秦筝生命，就该轻易拿捏秦筝一辈子。
她从未想过秦筝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那泣血的狠决，竟如引颈的白鸟，宁可丢了性命，都要求一个自由。
她吓得心惊肉跳。
秦筝平静看她：“母亲，我以为，五年，狗也知道感恩了。”
侯夫人哑口无言。
空气一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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