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偶然”的指点
死寂。
玉小刚的小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光芒摇曳，将唐三那张惨白如纸、写满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林夜那平静却如同惊雷般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炸膛…精度不足…误伤队友…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骄傲之上，将他心中那座名为“唐门绝学”的神圣殿堂，灼烧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不…不可能…你胡说…”
半晌，唐三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夜，充满了疯狂的质疑和最后一丝挣扎。
“唐门…我…我这暗器完美无缺！是你！是你在污蔑！”
他几乎要冲上去，抓住林夜的衣领质问。
然而，一旁玉小刚的反应，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大师没有看唐三，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桌上的袖箭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沉浸在林夜刚才那番剖析带来的震撼中，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
作为一名理论研究者，他本能地去验证林夜话语的逻辑性。
而从力学结构、材料疲劳到实战应用…林夜指出的每一个点，竟然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越是推演，玉小刚的脸色就越是凝重，后背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之前只觉得这暗器精巧，却没想到背后隐藏着如此多致命的缺陷！
若真在生死搏杀中依赖此物，后果不堪设想！
“小三…”玉小刚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和不易察觉的失望，“林夜同学说的…恐怕并非虚言。”
轰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唐三耳边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连老师…连老师都…
最后的依靠和期望，彻底崩塌了。
无尽的冰冷和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看着唐三那副失魂落魄、信仰崩塌的模样，林夜心中毫无波澜。
这就受不了了？
才只是开始而已。
他今天来，可不只是为了指出那些宏观的缺陷。
系统的任务，是精准打击。
是要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刻，再补上最致命的一刀。
林夜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好奇”和“探究”的神色，仿佛只是被这件新奇玩意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在意唐三那快要杀人的目光。
他向前又凑近了些，目光落在袖箭内部那复杂的机簧结构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咦？这个联动机括的设计倒是有点意思…”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单纯的技术探讨。
唐三和玉小刚下意识都看向他。
只见林夜伸出手指，虚点着其中几个紧密咬合的细小齿轮和簧片。
“利用三级杠杆联动叠加力道，瞬间释放，想法很不错，能极大节省使用者的臂力消耗。”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让唐三灰暗的眼神里勉强亮起一丝微光。
但紧接着，林夜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
这两个字，让唐三的心猛地又揪紧了！
玉小刚也屏住了呼吸。
“设计者似乎过于追求极限的爆发力了。”林夜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技术人士常见的“惋惜”。
“你看这几个承力簧片，选料和淬火都追求极致的刚性，韧性却不足。而与之咬合的联动齿轮，齿牙过于尖锐，接触面太小。”
“平时单次激发，问题不大。但若是情急之下，或者在演练中，进行快速连续激发…”
林夜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骤然变得惊恐的唐三，缓缓说出结论：
“强大的反作用力和高频次的冲击，会让簧片承受的应力瞬间超过临界点，极易产生细微裂痕甚至崩断。而尖锐的齿轮在高速碰撞下，也很可能发生‘打齿’或者‘卡死’。”
“一旦某个环节卡住…”
林夜做了一个“绷紧”的手势，轻描淡写地吐出最后一句：
“整个激发机构就会瞬间锁死，彻底报废。而且，卡死瞬间积蓄的力道无处释放，甚至可能反向冲击佩戴者的手臂，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简单说，这东西，不太经用，连续发射的话，说不定几下就自己卡壳坏掉了。”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唐三脑子里彻底断裂了！
连续发射…卡壳…报废？！
他猛地想起唐门秘籍中关于机括类暗器维护的某条不起眼的备注：“慎用连发，需常检视核心机括，以防崩坏。”
一条他此前从未真正重视过的警告！
原来…原来根源在这里？！
这个林夜！他只是看了几眼！甚至没有拆解！怎么就仿佛亲眼见过设计图一样，将最深层的、连他自己都忽略的隐患，一语道破？！
这已经不是眼光毒辣了！
这简直是鬼神莫测！
唐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骇然，瞬间攫住了他！
他最大的依仗，在对方眼中，竟然如同透明一般，满是破绽！
这种技术层面上碾压式的差距，比任何魂力上的压制，都更让他感到绝望和无力！
“不…我不信！”
唐三猛地嘶吼一声，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垂死挣扎。
他一把抓起桌上另一支已经装填好的袖箭，对着墙角的一个旧木墩，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
他几乎是不计后果地连续激发！
一支又一支短箭狠狠钉入木墩！
玉小刚想阻止都来不及！
直到第四支箭射出后——
咔！嘣！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和卡死声，猛地从袖箭内部传来！
紧接着，整个袖箭猛地一震，原本流畅的机括声瞬间消失，变得死寂！
唐三手臂一颤，感受到一股别扭的反冲力，虽然不强，却清晰地告诉他——坏了！
真的卡死了！
他徒劳地又扣动了几下扳机，机关纹丝不动，如同焊死了一般！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那支彻底报废的袖箭，无声地躺在唐三颤抖的手中，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知和狂妄。
玉小刚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林夜，眼神彻底变了。
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这简直是妖孽！
唐三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地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那堆已经变成废铁的袖箭，指甲抠进金属里，发出“嘎吱”的噪音。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骇然和崩溃，却弥漫了整个小屋。
林夜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还礼貌地对玉小刚点了点头：“大师，晚辈只是随口说说自己的浅见，没想到…看来确实存在些问题。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完，他转身，悠然离去。
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屋内，一个信仰崩塌、骇然欲绝的少年。
和一个被彻底颠覆了认知、满心震撼的中年导师。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却也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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