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嘉娴调入机电设计院
王北海跟着林嘉娴走到楼梯口,心里还在纳闷。
这时,前面的林嘉娴忽然转过身来,就见她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介绍信,递到王北海面前:“喏,自己看,同济大学的分配推荐信,从今天起,阿拉也是上海机电设计院的人了。”
展开信纸,“上海同济大学机械工程系应届毕业生林嘉娴同志调入上海机电设计院”的字样清晰可见,推荐信上还盖着鲜红的公章。
王北海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敢大摇大摆进设计院,原来已经是自己人了。他抬头看向林嘉娴,眼里又惊又喜,连鼻血后的窘迫都忘了:“你咋不早说?还跟我这儿装神秘。”
“早说了还有惊喜吗?”林嘉娴笑着把介绍信收回去,旗袍的衣角在楼梯口轻晃,“今天就是来报道,明天才正式上班,特意穿这身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某人一见面就流鼻血,这不跟老坛一样吗?当初是谁说他还行来着?”
王北海的脸瞬间红了,挠了挠头:“那不是……那不是太久没见,有点激动嘛。”
说着王北海就领着林嘉娴上楼去领导办公室先把报道的事情落实。
等林嘉娴报道完之后,王北海带着她穿过楼梯间往跃层露台走,去他们207寝室的秘密基地。从八楼的跃层露台能看到大半个上海,远处黄浦江的江水泛着粼粼波光,几座工厂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
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凉意,林嘉娴挽起的发丝被吹得飘起,别在发髻上的珍珠发夹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王北海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侧脸的轮廓,竟看呆了,以前在柴油机厂见她,总觉得她是娇俏的姑娘,如今穿旗袍站在上海的晨光里,却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像画册里的江南女子。
“看啥呢?”林嘉娴转头,刚好撞进他的目光里,“上海的景色好看,还是我好看?”
王北海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看远处的黄浦江:“没……没看啥,看黄浦江呢。”可红透了的耳根,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黄浦江好看……你也好看!”王北海小声说。
第二天,林嘉娴正式到发动机室报到。她很快就融入了团队,跟着王北海一起看图纸、算数据、去天井实验室做试验。以前在学校学的理论知识,在实践里慢慢落地,她上手很快,没多久就能独立负责推进剂配比的计算。遇到难题时,她会拿着图纸跟王北海讨论,两人蹲在绘图板前,你一言我一语,常常忘了时间。
王北海看着她的成长,心里又骄傲又欣慰,从柴油机厂的初遇到如今的并肩作战,他们不再只是朋友,更是真正的革命同志,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而林嘉娴也渐渐发现,王北海不仅技术扎实,还特别细心,每次试验结束,都会提醒她洗手暖手。加班晚了,会特意灌好热水袋塞给她。
下班回蕃瓜弄宿舍的路上,老坛、强子、大黄总爱围着林嘉娴问东问西,老坛好奇上海姑娘是不是都像她这么精致,强子打听上海的小吃,大黄则默默跟在几人身后。王北海看着两个“电灯泡”围着林嘉娴,心里有些郁闷,却又不好说什么。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林嘉娴刚要上楼,王北海突然开口:“林嘉娴,我还有点技术问题想跟你讨论,你待会儿方便下来一下吗?”
老坛立刻挤眉弄眼:“哟,王组长,都下班了还讨论问题啊?”
强子也跟着笑:“俺们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探讨了。”
说着,三人一溜烟跑回了宿舍,留下王北海站在楼下与林嘉娴隔空相视一笑。
没过多久,林嘉娴就换了身干净利索的衣服下来了。
“你想讨论啥问题呀?”林嘉娴盯着王北海。
“其实也没啥技术问题,”王北海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之前在柴油机厂的照顾,大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是在你家蹭的饭,当初就说要请你,现在你来了,正是个好机会,给你接风洗尘。”
林嘉娴眼睛亮了:“早说嘛!我还以为真要讨论技术问题呢。”
两人肩并肩沿着衡山路往东平路走。傍晚的衡山路,路灯还没亮,夕阳的余晖透过法国梧桐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边的石库门里,偶尔传来人家做饭的香味,还有孩子的嬉闹声。
拐进东平路的小巷,巷子更窄了,两侧的墙面上爬着枯萎的藤蔓。远远的就看到“阿香饭馆”的木牌挂在门口,红色的玻璃罩裹着灯泡,昏黄的光透着暖意。
“你好不容易请一次客,就带我来吃小排档啊?”林嘉娴笑着调侃,眼里却满是好奇。
“别看地方小,味道是正宗的上海本帮菜,比大饭店还香。”王北海领着她走进饭馆。
老板娘阿香正坐在柜台后算账,见了王北海,立刻笑着站起来:“王先生来啦?今天还是老位置?”
“阿香姐,今天带朋友来尝尝你的手艺,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林嘉娴,这是饭馆老板娘阿香姐。”王北海介绍后便熟门熟路地拉着林嘉娴走到靠里的桌子,这里挨着窗户,能看到巷子里的弄堂景色。
饭馆不大,只有四张木质桌子,桌布是洗得发白的蓝布,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菜单,很多菜名后面都画着叉,显然是食材紧缺,做不了。
林嘉娴打量着饭馆,目光落在阿香身上,老板娘穿着藏青色的布衫,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和气的笑,正麻利地擦着桌子。王北海拿起铅笔,在菜单上勾选:番茄炒蛋、生煸草头、糖醋小排,还有松江鲈鱼。
“阿香姐,今天有鲈鱼吗?”王北海兴致高昂地问。
“有!今早刚从码头鱼市收的,就两条,挑一条大的给你们。”阿香笑着应道。
“别点这么多,我们就两个人,吃不完的。”林嘉娴拉了拉王北海的胳膊,用上海话小声说,“现在这个时候,食材多紧张啊。”
“放心,想多点也没有。”王北海放下铅笔,“先点四个菜,不够再添,这几个都是阿香姐的拿手菜,你肯定爱吃。”
没一会儿,菜就端了上来,第一盘是番茄炒蛋,红黄相间,番茄炖得软烂,渗出甜甜的汁水,鸡蛋炒得蓬松,撒了少许葱花,香味扑鼻。
林嘉娴夹了一口,番茄的酸甜混合着鸡蛋的鲜香,还有淡淡的糖味,是地道的上海做法,她忍不住点头:“好吃!比我妈妈做的还香。”
接着是生煸草头,翠绿的草头裹着油亮的酱汁,上面撒着细碎的蒜末,入口带着点微苦,嚼一会儿又回甘。
“草头要大火快炒,不然就老了。”王北海给她夹了一筷子,“阿香姐炒这个最拿手,火候掌握得刚好。”
糖醋小排是装在白瓷盘里的,排骨炖得软烂,裹着琥珀色的糖醋汁,上面撒着白芝麻。林嘉娴咬了一口,排骨脱骨,酸甜味刚好,不腻不齁,连骨头缝里都吸满了酱汁。
王北海看着她吃得开心,心里也暖暖的,为了这顿晚饭,他特意把这个月的津贴提前取了出来,能让她吃得满意,比什么都值。
最后端上来的是松江鲈鱼,鱼身完整,蒸得恰到好处,上面铺着姜丝和葱丝,淋了一勺热油,“滋啦”一声,香味瞬间弥漫开来。王北海特意给她夹了一块精华的鱼腩,没有鱼刺,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带着江水的清甜。
阿香走过来笑着问:“林小姐,味道还合口味吗?”
“蛮好吃的,都是正宗的上海味道。”林嘉娴赶紧点头,“尤其是这个鲈鱼,我好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了。”
“这个时节的鲈鱼最肥,需要不亮就去码头等,才能收到新鲜的。”阿香认真说,随后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便笑着打趣,“王先生每次都是和同事一起来,今天带了林小姐来,你们俩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王北海和林嘉娴的脸都红了,赶紧转移话题。
吃饱后两人离开饭馆,沿着小巷一直闲逛到南京路。
夜幕已经降临,南京路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街道。路上的车辆不多,偶尔有一辆苏制 GAZ-M20 Pobeda轿车驶过,引得路人驻足观看。南京路两旁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只有几家杂货店还亮着灯,门口墙上印着“支援国家建设”的标语,这里曾是帝国主义的据点,如今成了人民的大街,虽然不似解放前繁华,却透着朴实的生机。
走到外滩时,眼前的景象却有些混乱,大片的工地围着铁丝网,尘土飞扬,工人们还在加班施工;黄浦公园前停满了巴士,喇叭声此起彼伏;路边还有几个小摊贩在卖香烟和糖块,不时有人停下来询问。
“怎么这么乱啊?这哪里还是阿拉上海的客厅。”林嘉娴皱了皱眉,她上次来外滩还是几年前,那时的外滩干净整洁,如今却像个大工地,许久不来这里,她对眼前的场景很不习惯。
“在搞综合改造呢,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王北海却对市区大搞建设并不觉得反感,建设城市是为了城市变得更好,他指着不远处,“你看,那边公园一带的防汛墙已经修好了,有人在那边散步,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工地边缘,走到修好的防汛墙旁。
华灯初上,防汛墙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江面上。墙有齐腰高,表面是粗糙的水泥,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沙砾,手压上去有点扎人。
林嘉娴靠在墙上,望着黄浦江,江水滔滔,船只来来往往,船上的灯光在江面上拖出长长的光带。对面的浦东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处工厂的灯光,显得单调又寂静。而浦西江边,停满了趸船,轮渡、海事船、港务船挤在一起,灯火通明。
“外滩原来是没有什么墙的。”林嘉娴轻声说,“船靠岸后,搭块跳板,人就这么走上来了,货物也就这么挑上来或扛上来,与其他河岸江岸无异,直到1950年初,外滩依然如此,只是多了些半米高的小铁柱子和链条。”
“但上海是个多雨的江南城市,年降水量超过1000毫米,年降水日130多天,再加上台风频袭,长江和东海的水倒灌,黄浦江发大水便是常事,这墙就是为了防洪修的,别看咱们这里很矮,从另一侧测量有将近米高呢。”林嘉娴徐徐说道。
王北海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对外滩的历史并不清楚,专注听着林嘉娴的讲解。
林嘉娴忽然转头盯着王北海笑问:“这里的防汛墙,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知道叫什么的吗?”
王北海愣了愣:“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林嘉娴捋了捋额前被风吹落的秀发莞尔一笑:“这里其实就是上海外滩最早的情人阵地,情人墙。”
“情人墙?”王北海愣了愣。
“嗯。”林嘉娴点点头,目光望向墙的另一端,“从黄浦公园到新开河,这一千六七百米的墙,晚上全是情侣。以前《纽约时报》还有记者来拍过,说这里有一万对情侣,一对挨一对,却不会打扰对方。有人统计过,北京东路到南京东路那200米,就有600对情侣,平均1米内有3对。”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现在物资紧,住房更紧,好多人家都是两代人、三代人挤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情侣想单独说说话都难。公园晚上关门,黑地方有小混混,咖啡馆又消费不起,只能来这儿,大家目的都一样,没人会笑话你,也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王北海看着墙面上成对的情侣,有的头靠头,轻声说着话;有的手牵手,望着江面;还有的靠在一起,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灯火。江风吹过来,带着江水的凉意,林嘉娴的手轻轻晃了晃,王北海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冰冷又滑嫩,她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
林嘉娴靠在王北海的肩上,声音轻柔:“以前我跟同学来这儿,总觉得这墙不好看,现在才知道,它是多少人的念想。”
王北海搂过心爱之人的肩膀轻声说:“以后咱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强,大家都会有房子住,有地方谈恋爱。”
林嘉娴没说话,只是靠得更紧了。远处的外滩建筑群亮了起来,泛光照明映着哥特式、巴洛克式的屋顶,线条优美绝伦;黄浦江的江水反射着灯光,像撒了满江的金绸;情人墙的灯、船上的灯、建筑的灯交织在一起,把夜晚的外滩照得璀璨浪漫。
两人沿着情人墙慢慢走,偶尔有情侣从身边经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王北海握着林嘉娴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心里充满了幸福,从北京到上海,从笔友到同志,如今,两颗心终于靠得更近了。江风吹过,带着他们的喃喃低语,融入满是烟火气的外滩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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