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成名他们还在熟睡的时候，诺尔吉玛额吉就起来为他们准备早餐了，她坐在炉子前用奶油炸着面食，诺尔吉玛用漏勺把黄澄澄的奶条、排叉捞出来，放在另一个干净的盆里，扎布、桑布和伊达木蹲在一边看着炸好的排叉和果子口水直流。
诺尔吉玛一边用刀切着面块，一边用蒙古语跟他们说着。
“这可不是给你们吃的，这是给那几个新来的孩子准备的早饭。他们刚来，离开了他们的爸爸妈妈，一定会伤心的，明天早上让他们吃饱，吃饱了就不想家，知道吗？”
三个孩子懂事地点了点头，使劲把口水咽了回去，但眼睛仍然盯着盆里的食物。
阳光从门的缝隙透进来，照在宁安熟睡的脸上。宁安睡得恣意妄为，额头上还沾着点点泥土。一双满是泥垢的脚露在被子外头。他用满是泥垢的手揉揉鼻子，翻个身，又坦然地睡去。忽然，旁边传来周伟的呻吟声：“哎呀，小刚，我怎么脖子以下没知觉了？成名，宁安，你们快来救救我！”
邵小刚被周伟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周伟，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成名不知何时醒来了，平静地把脖子歪向周伟：“别喊了，接受吧。”
周伟不明所以。“接受什么？”
成名：“我们……瘫痪了……”
这本是第一次骑马的后遗症，但四个人都不知缘故，听成名这么一说，周伟嘴一撇，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多日的委屈和疲惫一块迸发了出来。
“我刚到草原，还没开始建设边疆呢……奶茶都没喝上，就交代了……”
邵小刚努力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和成名、周伟一起抽泣了起来。只有宁安还酣睡不醒。
这时，朝克图推开门走了进来，冲着他们道：“哎，额吉的奶茶煮好了，给你们准备的好吃的也摆上桌了，你们咋还不起？”
三个人泪眼婆娑地看着朝克图，异口同声：“我们瘫痪了……”说完又嚎啕了起来。
这次的哭声把宁安惊醒了，他瞪着惊恐的眼睛不知又发生了什么。
朝克图越过宁安走到成名铺前，蹲下来按他的腰眼。
成名忍不住大叫：“啊啊……疼，疼！”
“瘫痪了咋会喊疼？”
周伟委屈地回复朝克图：“可是我们确实动不了了。”
朝克图露出他那招牌笑容：“哦，颠散了嘛。”
刚睡醒的宁安还有些懵：“什么散了？”
朝克图一边检查着另外两人的状况，一边说：“你们头一次骑马。平时只走路，坐车，脊椎的精肉都长死了，被胡日查它们上下一颠，就把你们颠散架了。没事，会自然好的。小刚，我看你身体最好，来，你先起来，出去走走就没事了。”
邵小刚：“我真起不来啊！”
“来，把手给我。”朝克图冲邵小刚伸出手来，邵小刚想把手给他，可他的手根本不听大脑指挥，朝克图上前一把抓住邵小刚的手，轻轻一带，邵小刚一下就被带了起来。
“怎么样，这不是起来了吗？”朝克图顺手把邵小刚的棉袄抓起来披在他的身上。冲他说：“去，到额吉的包里喝茶去。”
可邵小刚站在那里就是指挥不动两条腿。朝克图看着邵小刚滑稽的样子又笑了，他弯腰一把将邵小刚抄了起来，抱到包门口。一松手，邵小刚就像麻袋一样被扔在了外边的草地上。
朝克图转回身来对另外的三个说：“是不是让我把你们一个个也扔出去啊？快点啊，额吉的奶茶香着呢。”说完，他转身关门离去。
躺在铺上的周伟有气无力地喊着：“队长，你别走啊！还是找个医生给我们看看吧……”
没人回答。
半晌，包外传来邵小刚的惊呼：“哇！大草原！你太美啦！”
三个人互相看看，一努劲，竟然都坐了起来。
来到蒙古包外，三个人都和邵小刚发出了一样的感叹。雾气还未散去，隔着薄雾远处树木的剪影在朝阳中渐渐显露出颜色，太阳披着橙黄色的朝霞渐渐升起，秋日的草原连着天也变成了它的嫁衣。草木的清香乘着风飘然而过，他们大口呼吸着草原上新鲜的空气。在这个早晨，成名彻底忘记了南京带给他的绝望。
吃过饭，四人在草地上锻炼着，诺尔吉玛和朝克图坐在门口说着话。
朝克图：“给额吉添麻烦了，我早上来得急，他们的口粮仁勤老哥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诺尔吉玛看着四个年轻人的身影：“啊，可爱的孩子们从那么远来，离开了家，离开额吉和阿爸，看着让人心疼啊。”
“所以草原不要亏待他们。”
“他们不会住几天就走吧？”诺尔吉玛有些担忧的神情。
这么一问，朝克图笑起来：“不会的！他们就在这儿了，不走了，一辈子！”诺尔吉玛没有回答，慈祥地望着他们。
“把他们分到您这，是考虑您家里没有劳力，三个孩子还没成年，放两百只羊都经管不过来，知青来了，我明天把队里一千五百只羊分给你们放。”
听完朝克图的这番话，诺尔吉玛脸上顿时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把双手在蒙古袍上擦了擦，握住朝克图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转过身来，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花，自言自语般：“长生天啊，这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诺尔吉玛对着更远方的草原唱着祈福的歌谣。成名、宁安、周伟和邵小刚被歌声吸引，回头望过来，诺尔吉玛额吉也看向他们，那和草原融为一体的身影，让诺尔吉玛有些动容。
扎布、桑布和伊达木正收拾着羊圈，以便留出更多的空间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的羊群。听到额吉的歌声，三个孩子轻轻地跟着唱，那些羊儿们纷纷站立起来，动了动耳朵，扎布笑着用蒙古语对羊儿们说：“你们也知道，这是一支祝福的歌啊！”
诺尔吉玛还在蒙古包里，就听见外面仁勤的喊声：“老姐姐！杭拉回来没有？”她刚要起身出去相迎，仁勤就扛着粮食进来了。
“很久没回来了，走时说演出忙，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仁勤又反身去到屋外搬其他的粮食，三个孩子跟过来帮着忙，诺尔吉玛把奶茶备好，仁勤干完了活坐了下来，奶茶刚喝到嘴里还没咽下去，话就先跑出来了。
“老姐姐，我准备给杭拉提亲了。”
诺尔吉玛赶忙双手合十：“长生天保佑，能让杭拉有个好归宿。什么人家啊？”
“现在有三家，苏木（公社）的通信员巴哈向我提出来，还有拉斯卡大队队长的儿子苏雅拉达来，再一个是旗供销社的小王，都是不错的小伙子。”
“有你这当舅舅的上心，杭拉这孩子有福啊。”诺尔吉玛又给仁勤盛了一碗奶茶，有些感慨，“真快啊，当年杭拉来我包里，就像个小羊羔子那么大。你看看现在，一转眼成大姑娘了。”
仁勤恭敬地接过奶茶：“都是老姐姐的功劳。”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马蹄声。诺尔吉玛脸上露出笑容：“我看是杭拉回来了。”
话音刚落，杭拉便打开了门。
“额吉。舅舅？你怎么来了？”
诺尔吉玛笑盈盈地看着杭拉：“刚跟你舅舅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说我什么？”
仁勤看着杭拉：“我们正在说给你提亲的事呢。”
杭拉喝着奶茶佯装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那几个知青呢？我找他们有事。”
仁勤急了：“你坐会儿，舅舅有事和你说。”
“我找他们也有事，是我们乌兰牧骑的事。他们在包里吗？”杭拉故意不看舅舅。
诺尔吉玛指了指外面：“他们骑马颠坏了身子，正在草垫子上恢复呢。”
“杭拉，那你先去跟他们说乌兰牧骑的事，说完回来，舅舅也有事跟你说。”没等仁勤说完，杭拉就飞快地跑出了蒙古包。
仁勤无奈地和诺尔吉玛对视了一眼，朝着门口的方向：“这个丫头！”
杭拉一出门就看到四个人趴在草地上，远远地冲他们喊：“你们好。”
四个人都赶忙站起身来，宁安大声地用蒙古语回应：“赛白努。是找我们的吗？”
“是。我是乌兰牧骑的杭拉。”
宁安刚要自我介绍，杭拉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
周伟笑着问：“是你们乌兰牧骑又要来给我们演出吗？”
杭拉摇了摇头：“我找你们有其他的事。”
成名偷眼看了一下面前的杭拉，立刻又低下头，快步朝蒙古包走去。
杭拉：“我们道尔吉队长和宝音巴图指导员让我来找你们，我们乌兰牧骑想吸收你和周伟到我们那去。让我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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